哀诡·人皮嫁衣
陆昭的声音很轻:“不是。”
又异常笃定。
沈砚书闻言,立刻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来,单脚站稳,追问道,“什麽不是?”
“世上哪有那麽多恩怨复仇,”陆昭的目光掠过沈砚书写满热忱的双眼,微微停顿,“有的可能只是……”
眼前这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眸子,无法让他视而不见,後面那四个字在唇边辗转,最终又被无声地咽了回去。
自私欲望。
他不想让这些污浊的字眼,玷污了这轮人间的明月。
陆昭知道,在他正视自己内心阴暗之时,就注定完不成师父的嘱托,配不上“昭昭”这个寓意光明的名字。
他也知道,即便说了,沈砚书也不会相信。
因为在这个人心里,始终把他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在沈砚书眼中,他即使是做了最腌臜的事,也必须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陆昭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应天府的匾额,语气转淡,
“应天府到了,进去吧。”
沈砚书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但看到陆昭那副拒人千里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明白,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徒劳。
唯有把这个案子彻底揭开,才能解开陆昭的心结。
钦天监监正魏良,就是突破口。
*
残月如鈎,在翻涌的乌云中时隐时现,廊前石阶上投下破碎的清辉。
檐下那两盏素白灯笼在夜风中疯狂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影子拉扯成扭曲的鬼魅。
惠娘裹紧深色斗篷,秋风惊起的落叶般闪出房门。
她身後,贴身陪嫁丫鬟春桃紧跟在她身後,挎着一个黑色包裹,主仆二人悄无声息融入这片不安的黑暗。
“这般时辰,是要往哪里去?”
一道淬着冰碴的声音突然从廊柱後传来。
闻言,惠娘浑身剧颤,险些跌坐在地,回头看见魏良负手立在阴影最浓处,青灰色的官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晃动的灯影下泛着幽冷的光。
“夫丶夫君……”惠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将春桃护在身後,“妾身……只是心口发闷,想去园子里走走。”
魏良缓步从阴影中踱出,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每靠近一步,惠娘就忍不住後退半步,直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廊柱。
“走走?”他枯瘦的手倏地伸出,轻巧地就把丫鬟手里的包裹扯出来,
“带着这些晦气东西去园子里走走?”
包裹被粗暴地扯开,惨白的纸钱哗啦啦散了一地。
夜风卷起纸钱贴着地面打旋,像无数挣扎的孤魂。
“今日跟着你出门的几条狗,现在都躺在义庄里。”魏良的声音低沉如地府传来的判词,带着粘稠的恶意,
“你此刻偷偷备下这些纸马香锞……是要去祭哪个孤魂野鬼?还是想把你妹妹那点事,闹得满城皆知?!”
惠娘被他话中的杀意碾得浑身发抖,泪水瞬间决堤。
她双腿一软,全靠春桃在身後死死撑着才没瘫倒在地,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替嫁的。
背後,好似有更大的阴谋,编织成网,将她死死笼罩,她看不清,也无法挣脱。
魏良不给她惊讶反应的时间,猛地将她拽到跟前,阴冷的气息喷在她惨白的脸上,
“说,你和人勾连,想把这件事捅出去!”他目光扫过瑟缩的春桃,
“不说,你们主仆二人,谁也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残月从云层中隐现出来,惨淡的清辉洒落在惠娘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上。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只是不住地摇头,呜咽着重复,“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麽想过,那几个家丁的死跟我真的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