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慢慢踱步到窗边,指尖触到窗棂冰凉,擡眼时,那道红墙正像摊开的掌纹,横横竖竖,将她圈在眼底这方天里。
在这深宫之中,她已经待二十馀年了。
从玉陇策马扬鞭黄沙之地,一路漂泊,被迫来到这吃人的皇宫,表面笑意盈盈,实则全是尔虞我诈。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多久未曾笑过了。
儿时与姐妹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肆意潇洒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自从来了这,她便再也没有穿过骑射劲装,也没有摸过马儿的鬃毛,只能安安分分充当这木偶般的後宫之主。
所以,她当真的恨。
皇後的思绪飘的有些远,直到面上感受到一丝凉意,才从往事中抽离。
她擡手摸了摸脸颊,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敛眸向空中看去,鹅白色的雪花竟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这是啓元六年的第一场雪。
皇後定定的看着细雪飘落,喃喃道:
“下雪了……”
时越拽着裴玄袖子,将他从屋里拉了出来,活蹦乱跳的高呼:“你看!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时越擡眼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笑的合不拢嘴。
裴玄搞不明白下雪为什麽会令他这麽开心,但是看他开心自己就开心,于是也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唇角:“嗯。”
雪簌簌地落着,可以听到轻纱摩挲似的稀碎声响,地面很快铺了一片白。
时越并不是没见过雪,不过见的都是京城楼宇间的雪,很少在这样大自然的环境中,看这样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
时越披了一件带毛边的大氅,毛绒绒的领口围住了脖子,但是在这种下雪的气候,照样也是杯水车薪,冷的不行。
时越还身子不好,从小就体寒,即使穿的再厚,每每到冬天手脚就冰的不行。
裴玄瞥了眼时越泛白的嘴唇,扯着时越大氅上的帽子:“回屋。”
时越被拉着倒退了几步,不乐意的嚷嚷:“不要!下雪多美了,回屋干什麽?”
话刚说完,时越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头冻得通红。
裴玄语调闲散,悠悠道:“你是想喝药吗?”
时越装听不见,冷点就冷点呗,小问题,药可以随时喝,但是雪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时越陡然想起来以前看的话本子,里面的男女主角在下雪天都会手牵手漫步在雪景之中,然後一起被雪淋湿头发,接着就会发出“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的感叹,最後两个人就会幸福的拥吻。
时越没想过自己会和谁度过一生,他以前认为是阿遥,後来阿遥不见了,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这等事,可是如今遇上了裴玄。
裴玄又毒舌又傲娇,整天嘴跟冬天的铁疙瘩一样又冷又硬,上一世还和他有那样不好的回忆……
时越自己都说不清是什麽时候变得那麽依赖他,对他的事那麽上心,会下意识的惦记他。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那个人是裴玄的话,他是很乐意的。
时越抿唇一笑,看向裴玄:“你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淋雪很浪漫吗?”
裴玄不看话本子,不了解这种淋雪的意境,对这种奇特的想法只感到满满的疑惑和不解:“不觉得,感觉这两个人脑子有病。”
“……”时越无语了。
他就不该期待这人嘴里能吐出什麽好话。
真是蚊子叮铁牛——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