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在痛,所以只能掏钱去打针。
于是家庭坏境愈发窘迫,对金钱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而林屿阔的多病也渐渐引发了父亲的不耐。
他讨厌病起来没完的孩子,连带着对这个气氛低迷的家也産生了厌烦心理。
“他後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赌瘾也越来越大,在林屿阔五岁那年,临近过年,马上要交房租,我手里只剩下一万块钱。”
“我下班之後把林屿阔从医院接回家,接到房东催着交房租的电话,就让他先等等,我马上回家去取钱,”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放在抽屉里的钱全都没了。”
“他拿去赌了。”
“全都输没了。”
段青寂眼前的画面如同电影闪帧,黑匣子里的画面快速扩大,直到将他彻底笼罩在画面里面。段青寂看见了林屿阔手背上的针眼疤痕,蜿蜒着连成长长一排,狰狞丑陋地印在那双小手上。
林屿阔蜷缩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印有卡通花纹的棉被,他熟睡着,身旁坐着时不时拍抚着他脊背的彭荟。
彭荟满脸心疼,安静地流着泪。
段青寂的视线停留在林屿阔的脸上,倏地,他看见林屿阔漆黑的睫毛颤动了下,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段青寂望进了林屿阔的眼底,但那双黑色瞳孔的深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另一幅父母争吵的画面。
大年三十,无休无止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之後,这种争吵愈演愈烈,没完没了。
“吵得最严重的时候,他拿刀要砍我。”彭荟的声音带着丝隐藏不住的颤抖,时至今日,她回想起那场面时还在恐惧。
她忘不了。
“林屿阔给他爸跪下了都没用。”
段青寂看见,林屿阔跪在男人面前撕心裂肺地哭着,双手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裤脚,手背上还贴着沾血的医疗止血贴。可无论他如何祈求,男人都无动于衷,他高举着菜刀,目眦欲裂地叫吼着。
段青寂听不清他说什麽,只能听得见林屿阔的哭声。
彭荟的声音和孩童的哭声交织着。
“他那时候就喊,爸爸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
段青寂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林屿阔的後背上有一道疤。
那道疤不算长,只是短短一截,大概有半根手指那麽长,可增生的印记却格外得深,不难看出是小时候留下来的。
段青寂只给林屿阔洗过一次澡,也是那一次,他看见了那道疤,自那之後,他再也没看见过。
他当时没问那道疤是怎麽来的。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小时候留下的。
後来,彭荟要和林父离婚,她态度坚决,死不退让。但林父只是从客厅茶桌上拿起一家三口的合照递给彭荟。
“他当时说,你看看林屿阔才多大,你知道家庭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吧,你难道想看着他从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庭,到外面让人笑话吗?”
彭荟犹豫了。
林父软硬兼施,他看彭荟还在犹豫,便将照片扔到地上,抓住彭荟的脖子,大声嘶吼道:“林屿阔这辈子只可能喊我爹,你别想让他去给别人当儿子,你想都不要想彭荟,我告诉你,你再有这个念头,我就掐死你。”
出租屋在六楼。
他架着彭荟威胁,“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当时的林屿阔呢。
他又跪下了。
林屿阔哭喊着哀求,但男人面目狰狞,只是执拗地威胁着彭荟,不允许她有任何离开自己的念头。
他不允许。
段青寂想去把林屿阔扶起来,但没有用,他只是从彭荟的陈述中知道了过去的这些画面,他没有资格参与进去,也没有能力对其进行更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段青寂的身体被汗水浸湿。
这是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
每逢午夜,林屿阔又是否做过这样的梦。
猝然间。
段青寂惊醒过来,大口地喘着气。
可梦里的窒息感却并未摆脱,段青寂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掐着,根本无法正常呼吸,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一种梦里没有的黏腻感。
那种感觉是缠绕在他脖子上的,闷热黏腻,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