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多虑了
新鬼帝率衆前往镇魔渊,玄冥却暗中作梗不配合。
无烬雪银发翻飞,带着沈灼渊一路破开幽冥禁制,直通往生台。这冥界九重禁地,今日他偏要闯上一闯。
李然宗之死蹊跷,必与这冥界脱不了干系。更可疑的是那些突然现世的黑莲残片,若无幕後推手,四大门派怎会如此轻易得手?
当年红莲主陨落之时,焚天谷业火肆虐九天不熄,黑莲魔气如决堤之洪倾泻三界。
是他以神躯为引,剜心头血为祭,在灼骨焚魂的业火中苦熬三百馀日,方将那焚天灭地的红莲业火一缕一缕,亲手涤净
即便四大门派如今得了黑莲残片,也不过是握着一把失了魂的废铁罢了。
可如今这些残片竟能引动天地异象。
往生台上永夜无明,唯有酆都三千盏红莲灯长燃不熄,灼灼如血,将幽冥映照得森然可怖,仿佛整座冥界都浸在猩红的光影里。
无烬雪踏过焦土,衣袍如雪,不染纤尘,连肆虐的腥风都避他几分。唯独腕间二十四忏玉链无风自动,清越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那是净世莲感应到滔天罪业时的震颤。
高台之上,酆都大帝的身影浸在血色灯影里。黑袍逶迤如垂落的夜幕,青铜鬼面森冷似铁,指间一盏青灯幽幽浮空,灯芯无火自明,映得四周亡魂扭曲哀嚎,却不敢近他三尺之内。
“神君既然远道而来,不妨一观冥界新法。”玄冥真君斜倚在判官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支墨笔,笑意莫测。
无烬雪的目光落在锁魂链束缚的恶鬼身上。百年怨煞凝成实质,黑雾中浮现无数张痛苦人脸,寻常净世术触之即溃。
酆都大帝忽然擡手,指尖点在恶鬼眉心。
“孽镜照形,因果自偿。”
刹那间黑雾沸腾,无数狰狞人脸发出尖啸,却在触及他指尖时化作流金碎芒。那些金芒不散不灭,反而凝成一道道往生咒文,将恶鬼层层包裹。
最终咒文收束,竟从魂魄中抽出一条猩红丝线。
这不是普通的超度术。
这是因果剥离,直接斩断罪业与魂魄的联系,而非强行净化。
被活生生抽离的因果线在酆都大帝掌心寸寸断裂,恶鬼周身怨气顿时如潮水退去,露出原本澄澈的灵体。
它茫然跪地,却在看清眼前人时重重叩首:“谢帝君……赦罪。”
超度後的亡魂,竟认得酆都大帝?
“这不是天界的手段。”他冷声道。
酆都大帝低笑,鬼面下的声音沉冷如渊:“司法神君慧眼,此乃往生引,冥界秘术。”
玄冥真君适时补刀,笑意森然:“比天界的净湮箭温和些,至少不痛。”他指尖轻敲椅背,慢悠悠道,“神君觉得,这是灭世……还是救世?”
无烬雪未理会他的暗讽,擡手凝出一缕冰霜,点在灵体额前。亡魂记忆混沌,本应一片空白,可就在他探查的刹那,一抹红莲虚影骤然闪过!
他猛然擡眸,却见酆都大帝仍静立原地,鬼面森然,看不出半分异样。
“这亡魂的记忆被篡改过。”无烬雪的声音比忘川冰层更冷。
“冥界亡魂,本就记忆混沌。”酆都大帝语气平淡,“神君多虑了。”
玄冥真君突然挥手,煞气冲天的恶鬼被押到跟前,这鬼物双目赤红,身上还滴着弑亲时的鲜血。
“神君若不信,不如亲自试试?”
无烬雪未言,指尖凝聚净湮箭的寒气,点在恶鬼眉心。
“啊!”
恶鬼凄厉惨叫,黑雾被硬生生撕裂,可魂魄亦随之受损,灵体几近溃散。
酆都大帝静立一旁,鬼面微侧,似在审视。待惨叫声止,他才缓缓开口:“天界之法,终究太烈。”
无烬雪收手,沉默片刻,忽问:“若此法真能分辨善恶,为何冥界仍被视为邪祟之地?”
酆都大帝并未开口回应,仅是轻轻擡手,慢慢地摘下了半幅鬼面,仅露出下颌的轮廓,面部依旧隐匿在幽暗中。
“因为三界,从不容许例外。”
话音落,冥照灯微微倾斜,灯影投落地面,竟隐约凝成一道锁链纹路,与无烬雪腕间的二十四忏符文……如出一辙。
无烬雪身形微滞。
玄冥真君笑了一声,嗓音如寒潭落珠,字字沁凉:“神君可知,这世间有些火……焚尽罪孽,却不灼无辜。”
鬼面之下,酆都大帝的唇角似是勾了勾,却又仿佛只是错觉。他转身离去,黑袍翻涌如浓墨倾泻。
无烬雪静立原地,指节无意识收紧,白玉链节二十四忏在掌心轻颤,发出细碎的清响。他眼底雾青与月白交织,如冰封的湖面下暗潮翻涌,却又在下一瞬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