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野鸳鸯
酆都城的震动尚未平息,无烬雪已随玄冥真君踏入冥府深处。殿内幽邃,玄铁为柱,黑玉铺地,唯有悬浮的幽蓝冥灯映照出森冷的光。
无烬雪踏入时,二十四忏无声缠绕于腕,玉链微凉,如覆薄霜。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陈设。高耸的殿柱上刻着上古神魔之战,但某些画面被刻意磨损,像是有人执刃,一寸寸刮去了不喜的痕迹。
帝座空悬,只有玄冥真君斜倚帝座之侧,铜钱在指间翻飞,黑袍如水泻落,唇角那抹笑似有还无,像淬了毒的薄刃。
“神君随便坐,就当这里是自己神殿。”
散修沈灼渊跟在无烬雪身後,佯装好奇地东张西望,实则馀光紧锁无烬雪的一举一动。
“为何不带我去?”无烬雪声线凝冰。
“帝君正在镇魔狱。”玄冥起身,铜钱叮当落入袖中,“神君莫非忘了?三界盟约,互不干涉内政。”
无烬雪静默如霜,目光垂落,凝在殿中央那尊青铜香炉上。
炉中三根银丝如雪,静静燃着,青烟袅袅……
是他的白发。
刹那间,他的眸子倏然一寒,月白与雾青的瞳色似被冰封,金色莲纹自瞳孔深处无声蔓延,如天规戒律骤然收紧。
“神君认得?”玄冥真君轻笑,“听闻天界司法神君的白发,可镇邪祟,帝君便借来一用。”
二十四忏的玉链骤然绷紧,发出细微的铮鸣。
无烬雪转向供台,一把木制假终雪鉴下方竟摆着一碟糖糕,他目光如电,直射向身後的沈灼渊。
玄冥察觉他的视线,故意道:“神君也想尝尝?”
散修沈灼渊满脸无辜摆手,小声嘀咕:“我就说我不该来。”
无烬雪不接话,纤指轻擡微颤,供桌之上的古木制成的终雪鉴立时化为齑粉,转而质问:“冥界私藏天界法器,作何解释?”
玄冥漫不经心地摊手:“方才说了,是别人送的。”
“咦,这壁画倒是稀奇。”沈灼渊突然指向殿柱,“怎麽像是被人故意刮花的?”他指尖正对一处,那里本该是天尊的身影,如今只剩凌乱的刮痕。
玄冥语气轻飘:“年久失修罢了。”
无烬雪上前,指腹抚过那些刮痕。触感锋利整齐,分明是有人执利器,一寸寸削去了这些画面。
“有人想掩盖什麽?”
玄冥真君指间铜钱翻转,笑意愈深:“神君说笑了,如今的妖冥两界,可早就不愿与天界为伍了。”
“哎呀!”沈灼渊咋咋呼呼,指着另一个香炉,“这里面的东西,莫不也是……”他故意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看向无烬雪。
无烬雪连眼睫都未动一下,二十四忏玉链却突然绞紧,链节间迸出细碎冰晶。那是净世律在嘶吼着要撕开谁的咽喉。
玄冥真君饶有兴致地挑眉:“神君这是要抢回去?”
无烬雪擡眸,琉璃瞳孔映着玄冥模糊的倒影:“从何处得来?”
“一个有趣的小修士送的。”玄冥真君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沈灼渊,指尖轻叩香炉,“他说……这是神君最珍贵的东西。”
沈灼渊立刻高举双手,满脸无辜:“啊?别冤枉我啊!我可没那本事!”
无烬雪冷声:“撒谎。”
殿内霎时死寂。
玄冥低笑一声,指尖虚虚掠过炉中升腾的青烟:“神君何必动怒?不过几根头发罢了。”他语气散漫,却暗藏锋芒,“若实在介意……本君赔你些别的?”
玉链无声缠上玄冥手腕,链节上刻着的净世律文泛起血色微光。
“不必。”无烬雪的嗓音比链上凝结的冰晶更冷,“本君只要答案。”
话毕,殿内所有香炉骤然崩裂,碎屑纷飞。果然,每一尊炉中燃着的并非香料,而是他的发丝,此刻尽数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无形。
玄冥真君垂眸看着腕间枷锁,忽然轻笑:“司法神君的二十四忏……果然比传闻更霸道。”
沈灼渊突然重重咳嗽:“雪尊,这殿里阴气太重,咱们要不先……”
“闭嘴。”
玄冥真君饶有兴致地看向沈灼渊:“神君这小徒弟,倒是忠心。”他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深意,“不过,他长得倒是像本君一个……故人。”
二十四忏骤然收紧,玄冥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沈灼渊干笑两声,连连摆手:“玄冥君过奖,小人生来就长这样,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大魔头……”
无烬雪凛冽的目光投来,他立马闭嘴了。
玄冥眉峰微挑,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忽而恍然:“本君倒是忘了,这红莲主和神君是……”他故意停顿,凝视无烬雪冰冷的面容,唇角勾起,“本是同源而生,只不过红莲主早已埋在诛神台的红莲灰烬里了。”
无烬雪指尖一收,二十四忏骤然收紧,玄冥真君的手腕被勒出淡淡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