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台上的考核不知何时已然中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那具早已冰冷的躯体上,李然宗静静地倒在那里,像一柄折断的剑。
四下无声,唯有惊愕凝固在每一张脸上。
殿内浓墨般的黑雾气犹如游走的幽魂,李仲鲲匍匐于地,指尖竭力嵌入冰冷的青砖缝隙。
他双眸赤红如血染,道袍被汗水浸透,贴在弯曲的脊背上,显得黏湿而沉重。地面上碎裂的赤玉折射出他扭曲的面庞,不远处,李然宗的遗体无力地瘫卧,宛若废弃的木偶。
“冥界……是冥界害了我儿!”
这声嘶吼如同厉鬼泣血。他猛地擡头,枯瘦的手指直指殿外翻腾的阴云,袖中暗藏的噬魂钉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碰撞声。
“那酆都大帝觊觎我太玄秘术,用邪法操控然宗心智!”他嘴角溢出黑血,声音却愈发凄厉,“若非如此,我儿怎会自碎金丹?!”
衆弟子噤若寒蝉,几个年幼的已经吓得瘫坐在地。卫子谦的剑穗在剧烈颤抖,黄画死死捂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无烬雪立于殿门处,雪衣不染尘埃,目光却冷得渗人。他指尖微擡,一缕白莲灵力探向李然宗的尸身。
可还未触及,便被一道黑焰截断。
“司法神君。”李仲鲲踉跄站起,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我儿已死,你还要亵渎他的尸身吗?!”
无烬雪未语,视线却转向殿角。沈灼渊正懒散地倚在柱边,指尖把玩着一盏青灯,灯火幽微,映得他眸底晦暗不明。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
沈灼渊唇角微勾,忽然失手打翻了灯盏。
灯焰摇曳的刹那,无烬雪一顿。
“对不住对不住。”沈灼渊慢条斯理地扶正灯盏,冲无烬雪眨了眨眼,唇形分明在说:泡酒。
无烬雪袖中的二十四忏玉链发出细微铮鸣。他的目光在沈灼渊身上略作停留,终究是将凝聚的灵力缓缓收回。
转身之际,雪白的衣袂如羽翼般飘扬,于殿门之间划出一道优雅的长影。
适才还晴朗的天气,此刻惊雷轰鸣,暴雨如瀑倾泻。
雨水顺着青石阶蜿蜒成溪,无烬雪静立廊下,身後李仲鲲的嘶吼混着雨声刺入耳膜。
“司法神君!你可一定要为我儿李然宗做主啊!”
他霜白的睫毛下,那双月白雾青的眸子如履薄冰。檐角滴水坠在他肩头,浸透青衣,却化不开半分冷意。
忽然,风雨骤歇,一把青竹油纸伞斜斜倾来,恰到好处地隔开雨幕。
“神君,寒雨伤经脉啊。”沈灼渊不知何时已并肩而立,伞面微倾的弧度透着几分刻意。他语调轻佻,可眼底却全是关心。
无烬雪未看他,只淡淡道:“你早知道李然宗体内有傀儡丝。”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审判。
“我知道的……”沈灼渊忽然低笑起来,伞沿微擡,露出半边被阴影切割的侧脸,“可比这多得多。”
雨幕那头,李仲鲲的怒吼渐渐被雷声吞没。伞下的寂静却愈发沉重,仿佛连雨滴都在刻意避开这一方天地。
屋檐之上,玄冥真君抛起一枚血玉棋子,戏谑地望着雨中并立的双影。
“帝君这戏码……”棋子在他掌心碎成齑粉,金光符咒从指缝溢出,“连天机阁的传讯符都敢截,当真疯得不轻。”
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李仲鲲的面容在闪电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死死盯着沈灼渊的背影,指间的传讯玉符已化作齑粉。
没有业火,没有黑莲,这散修……当真不是那人?
身形消散前,他最後瞥了一眼无烬雪被雨打湿的衣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