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现
李然宗身死道消,四象会盟未竟而终,各派修士陆续撤出蓬莱镇,只馀满地狼藉与未散的剑气在坊市间飘荡。
无烬雪一行人在客栈多滞留了一日。几个年轻弟子本想去送李然宗最後一程,可太玄宗山门紧闭,连半片衣角都未让他们瞧见。
卫子谦亮出王爷玉牌,太玄宗弟子却横剑而立,剑锋映着冷光,硬生生将他们逼退。
李仲鲲谁的面子都不给。
衆人只得折返。
客栈里衆人坐在一起,黄画这两日哭得厉害,杏眼肿得几乎睁不开。江昙则沉默得像块石头,整个客栈都浸在压抑里。
檐角凝露坠在青石板上,溅开的不是水珠,倒像是谁把满腹心事摔碎了。
沈灼渊斜倚窗棂,齿间咬着半融的糖人,糖丝垂落,引得几只仙鹤虚影争相啄食。
他低笑时,左眼的赤晶瞳在晨雾中亮起一瞬,却很快散去,而右眼却沉得像口古井,连半点星子都照不进去
“雪尊召你!”江昙一把攥住他的袖子,金线绣的莲纹被扯得微微变形。
“哎,江兄啊~”
沈灼渊夸张地往後一跳,捂着胸口作惊恐状:“这般拉扯若是叫雪尊瞧见……”他促狭地眨眨眼,“怕是要疑心你我暗中结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盟约呢。”
江昙:“……”
“我自己走。”沈灼渊侧着身子贴着门进去,好像生怕江昙把他怎麽样似的。
二楼廊檐下,无烬雪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扫过街巷。
几个妖界弟子正围坐酒肆,推杯换盏,谈笑间妖气浮动,却浑然不觉檐上那道清冷视线。
直至他们酒足饭饱,摇摇晃晃踏出镇门,身影渐远,他才收回目光。
露珠渗透他霜白的广袖,衣摆处银线精心绣制的二十四瓣莲花图纹,不幸沾染上的血迹,随着步伐移动又变得洁白如雪。
三具紫阳宫弟子的尸体横陈脚边,每人眉心绽着一朵妖异黑莲。莲心深处,隐约可见红丝缠绕,如业火未熄。
这次没有看错,是业火。
“噬梦妖的源头在冥界。”无烬雪擡指,冰纹自他掌心蔓延,凝成一幅幽冥舆图,图中酆都鬼火竟避着他指尖游走,“你随我去。”
沈灼渊手中的糖人“啪嗒”落地。他捂着心口,故作惶恐:“弟子这点微末道行……”
“你身上有本君的白发结。”
无烬雪转身时,沈灼渊才看清他腰间悬着的无垢翎。十二根冰翎根根剔透,扇骨深处却嵌着一线青莲蕊纹,正是镇压黑莲反噬的关键。
“能挡冥界阴气。”
雪团子从无烬雪袖中钻出,狐尾故意扫过沈灼渊手背,炸毛道:“主人!他贪生怕死,本狐陪您去冥界啃恶鬼!”
“……”
沈灼渊捏住狐狸後颈皮,阴森森道:“小畜生,你说话总是这麽……”
话音戛然。
无烬雪忽然半眯起眼。月白左瞳如冰湖生澜,雾青右瞳却似雪压青松。明明一言未发,却让沈灼渊喉间一紧,讪讪松了手。
雪团子趁机滚进无烬雪掌心,泪珠吧嗒砸在他腕间莲印上:“主人!他要扒我的皮做围脖……”
“现在出发。”司法神君语气比冥界风雪更冷,腰间无垢翎无风自动,扇骨青莲蕊闪过一丝金光。
沈灼渊盯着那缕光,忽而低笑,将地上的糖人捡起来咬了一口,低声呢喃如毒蛇吐信:“小畜生,你猜……到了酆都,是谁先被扒皮抽骨?”
雪团子浑身僵住。
无烬雪擡袖一挥,霜雾暴涨。待雾气散尽,廊下只剩三具尸体,眉心黑莲悄然化为灰烬。
此番随行的几名天界弟子已被遣返,而人界四大门派仍陷于重重迷雾。
黑莲残片未消,噬魂钉再现,李月媚的天劫来得蹊跷,孙琦峰横死,李然宗更是殒命于衆目睽睽之下。
桩桩件件,皆隐隐指向天机阁与冥界,尤其那位新上任的酆都大帝,行迹诡谲难测。
入冥界凶险,那几个孩子道行尚浅,贸然带去反倒累赘。倒是眼前这散修……虽来历不明,却或许比那些循规蹈矩的仙门弟子更堪一用。
……
忘川河血浪滔天,亡魂的哀嚎却在无烬雪踏足冥土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一身靛青劲装,外罩鲛绡软甲,关节处的莲刃锋芒内敛,恰似净世之刃悬于浊世。
颈间天罚锁泛着寒光,靴底善恶咒印烙下冰霜轨迹,所过之处,业火退散,血土生霜。
莲开罪业现,剑落天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