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嘛
在方柳镇稍作休整一日後,无烬雪便带着弟子返回天界。暮色四合时,云舟已备好停驻在镇外十里亭。
沈灼渊似乎对凡间烟火颇为留恋。
江昙前来禀报之际,无烬雪仅以一声淡然的“任之”回应,声若寒潭落雪,清冷得不带半分涟漪。
他广袖轻扬,云纹锦缎在晨风中翩然翻飞,恍若流云拂过九天,转瞬便已踏着晨露登舟而去,只馀一缕清冽莲香在晨雾中缓缓消散。
谁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沈灼渊就追了上来。人未至,先闻得一阵甜腻香气。无烬雪不必回头也知道,这人定是又搜罗了不少凡间甜食。
“哎,少门主。”沈灼渊忽然凑到李然宗跟前,眯着凤眼将他上下打量,“你这眼下乌青,气息虚浮,莫不是……元阳亏损?”
李然宗脸色骤变:“……”
“我若入魔,第一个先斩了你!”
“李师弟灵力尚未恢复。”江昙急忙上前隔开二人,温声解释,“此番焚天谷试炼,大家修为都损耗不少。”
沈灼渊嘴里嚼着糖渍梅子,咬得咯嘣作响:“原来如此。我还当是少门主夜访秦楼楚馆,被哪位佳人勾了魂呢。”
“………!!!”
李然宗额角青筋暴起。若非无烬雪在场,他手中长剑早已出鞘。
“你!卑鄙!下流!”
“既非佳人相邀……”沈灼渊凤眸微挑,唇边噙着促狭的笑,“那就是做了什麽亏心事?夜不能寐咯。”
“你!”
话音未落,一道白芒倏然而至,精准劈在沈灼渊脚前三寸。他轻巧後跃避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灿烂。
三丈开外,无烬雪连头都未回:“莫要欺辱同门取乐。”
说罢指尖轻弹,一朵净世白莲化作流光没入李然宗眉心,为他涤荡经脉中残留的浊气。
“灵脉受损,最忌躁动,闭关调息七日,以清霜诀温养经脉。”顿了顿,又说,“莫要因外物扰心。”
李然宗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弟子谨记。”
沈灼渊嬉皮笑脸道:“玩笑而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说着又屁颠屁颠地追着那道白衣身影去了。
江昙望着他背影,无奈摇头:“沈师弟向来这般顽劣,莫与他一般见识。”
李然宗凝视着无烬雪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他握剑的手渐渐松开,只是眼底仍凝着未散的寒意。
回到天道宫後,李然宗便径直去寻了江昙,执意要换住处。
沈灼渊倚在门框上,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临走时还笑着朝李然宗挥了挥手:“少门主记得常来串门啊。”
天道宫弟子不多,空置的房间也不少。江昙当初安排二人同住,本是担心新入门的弟子初登天界,难免会思念凡间故土。
可经过这些时日看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顽劣,难以驯服,一个心高气傲,哪有什麽思乡之情?
倒像是两只斗鸡,见面就要掐架。
“江师兄。”李然宗站在新安排的院落前,风掠过竹林,在他青色的衣袂间流转,“那沈灼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昙正在整理腰间的玉佩,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檐角风铃叮当作响,几片桃花随风飘落。
“他既入了天道宫,便是我们同门师兄弟,”江昙擡袖拂去肩上落花,笑容温和如常,“此番试炼若非他出手,我们都要困在焚天谷。师弟何必多疑?”
“可是,他一个散修,如何破得了焚天谷的业火?”李然宗眉头紧蹙,竹影在他清俊的脸上摇曳,“并非说他不好,只是……他连天道法则都敢违逆。”
“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你可见他剑锋所指之处,没有一丝邪祟之气?”江昙望着远处云海,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倒是那些恪守天规的,未必都存着正道之心。”
李然宗还要追问,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衣袍都跑得散乱了:“大师兄!不好了!沈师兄把玉清镜的镇殿灵兽灌醉了!”
江昙扶额,这场景莫名熟悉。转过九曲回廊,果然看见沈灼渊倚在汉白玉栏杆上,手中酒葫芦晃出一片琥珀色的光。
下方那只通体如雪的麒麟兽正跟着他的节奏摇头晃脑,四蹄蹒跚如踏云端。卫子谦几人围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这可是瑶池的琼浆。”沈灼渊俯身摸了摸麒麟的犄角,眼中噙着狡黠的光,“寻常人想闻一闻都难。”
“沈!灼!渊!”
李然宗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时,沈灼渊头也不回,轻巧地一个翻身落在屋檐上。他逆着光站在那里,衣袂翻飞,笑得恣意张扬。
“少门主火气这麽大作甚?”他晃了晃酒葫芦,葫芦口滴下一滴晶莹的酒液,“要不要尝尝?”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李然宗脚边。那只醉醺醺的麒麟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出一团带着酒香的云雾。
江昙望着檐上那道肆意张扬的身影,摇头轻叹,暮风卷起他腰间玉珏,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想起无烬雪的那句话,净寰云殿缺乏人气,或许让他们住在一起也不是什麽坏事。
这座沉寂了太久的神宫,确实需要些鲜活的气息,就像此刻,连暮色都显得格外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