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小穷修
“入天道,遵戒律。”无烬雪的身影如碎雪般散入风中,馀音似冰刃划破寂静:“镜照汝罪,雷诛尔魂。”
最後四字在虚空中久久回荡,如天雷悬顶,警醒衆生。
天官望着无烬雪消失的云端,又瞥了眼满眼艳羡的衆弟子,摇头轻叹。
无烬雪虽未收这三人为徒,却给出了最高的认可,几千年来,唯此三人获此殊荣。
卫子谦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他虽拿了丙等,为本门争光,可比起那三人的赏赐,自己这个成绩顿时黯然失色。
“啪”的一声,折扇一收,天官神君广袖轻扬,一只小巧的金蟾便从袖中滚落。
那金蟾甫一触地,身形便迎风而涨,转眼间竟化作一座小山般的庞然大物,通体金鳞熠熠,璀璨夺目,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师丶师尊?”卫子谦盯着眼前这座会动的金山,一时竟不敢伸手。
“赐福金蟾,日吐三枚吉运铜钱。”天官神君衣袂翻飞,已踏云而起,只馀清朗仙音回荡,“吞天地财气,吐衆生福缘。天官赐福,蟾宝显灵!”
话音未落,那金蟾忽地鼓胀如岳,大嘴一张,“哗啦啦。”倾泻出一阵钱雨,铜钱如瀑,金光闪烁。
卫子谦慌忙伸手去接,一旁的唐画也赶紧去捞。
谁知那金蟾竟傲慢地一甩头,“咔嗒”一声闭紧了嘴巴,还昂首挺胸,金瞳斜睨,嗤笑道:“穷修,见过会下金子的灵宠吗?”
衆人:“…………”
“哈哈哈哈!”卫子谦抱着金蟾笑得前仰後合,故意蹦到闭目调息的李然宗跟前嘚瑟,“喂,我这宝贝能生钱,你那莲印能干啥呀?”
李然宗嘴角抽搐,干脆身子一歪,装晕。
卫子谦又抱着金蟾蹦蹦跳跳地蹿到沈灼渊跟前,故意拖长声调:“沈丶师丶弟!”那声师弟咬得极重,像只炫耀战利品的孔雀,“来来来,师兄给你赐福买糖吃。”
沈灼渊唇角一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好啊。”他摊开掌心,腕间的红莲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卫子谦当即挺直腰板,手掐天官诀,朗声喝道:“叮当三响,财神赐福。吉星高照,接稳了!”
只见那鎏金蟾蜍腮帮一鼓,“噗”地吐出三枚鎏金铜钱,在沈灼渊掌中叮咚脆响,泛起一圈淡淡金芒。
“……真是大方。”沈灼渊两指拈起铜钱对着日光细看,流转的金光在他含笑的凤眸间跳跃,忽而手腕一翻,铜钱在指间灵巧地转了个圈,“叮当三响,买你个清净如何?”
卫子谦冷哼一声,广袖一甩便领着玉清境衆弟子扬长而去。
那金蟾趴在他肩头,还不忘扭头冲沈灼渊鼓起腮帮,吐出猩红的长舌做了个鬼脸,像个护主的小精怪。
待衆人散尽,沈灼渊踱到昏迷的李然宗身旁,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小腿:“装够没?起来自己走。”
江昙还沉浸在获得戒律枷的震撼中,被沈灼渊这一脚惊醒:“啊?回丶回宫吗?”他额间的青莲印记忽明忽暗,显然灵力尚未恢复。
沈灼渊朝李然宗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自己想办法。”他转身时青衫翻飞,像片被风吹起的竹叶,“我先去买糖吃了,若是雪尊大人问起,就说我行善去啦。”
江昙:“……”
沈灼渊没回天界,而是径直去了山脚下的方柳镇,也就是先前他们歇脚的这个地方。
暮色中的小镇炊烟袅袅,酒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江昙正费力地架起昏迷的李然宗,忽然眼前一道霜华乍现。
无烬雪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一袭月白长袍在暮色中流转着冰晶微光,仿佛披着一泓寒潭月色。衣袂翻飞间,银线绣制的白莲次第绽放,莲瓣边缘雷纹暗涌,似有天道威压隐现。
他的腰间垂落的二十四忏随步伐轻响,每一节锁环上古老雷咒如活物游走,寒意凝霜,在他足下蔓延成一片凛冬领域。
“雪尊!”
无烬雪扫了眼昏睡的李然宗,目光却望向沈灼渊离去的方向:“暂不回天界。”声音比晚风还轻。
“……哦,好。”江昙忙不叠应声,扶着李然宗跟上那道雪色身影。
客栈的灯火在暮色中摇曳,沈灼渊斜倚在客栈厅堂的榆木桌前,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青瓷酒盏。
桌上横七竖八倒着五个空酒坛,坛口还挂着未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他仰头饮尽最後一杯,喉结滚动间,一缕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帘被夜风掀起。沈灼渊醉眼蒙眬间,看见一道雪色身影踏着月光而入,目光一顿,再眯眼一瞧,居然是去而复返的无烬雪。
他指尖一颤,酒盏“当啷”滚落在地。
“雪尊大人~”
沈灼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往前倾,衣襟前面半敞着,额前的莲纹若隐若现,他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
“您来这儿。”指尖轻轻叩击酒坛,发出清脆的声响,“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