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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判九重天（第2页）

无烬雪神色依旧清冷，修长的手指却在茶盏边缘轻轻一顿，盏中茶水无声凝出细碎的冰晶。

散修参战，本就罕见。无门无派却能跻身此等盛会，此人灵力之强，恐怕……

“不过我听说，”江昙喉结滚动，“这位……特别不受欢迎。”

“为何？”无烬雪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淡淡扫来。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连浮尘都凝滞不前。

无烬雪眸光微垂，见江昙唇瓣轻颤却终未出声，便拂袖起身，雪色衣袂掠过案几，径自往内室更衣去了。

江昙原地徘徊，心中颇为踌躇，他瞥了一眼屏风後神君的身影，又不禁搔了搔头，过了一会儿时间，才慢慢开了口。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嗫嚅道：“回雪尊，那位散修，他……也叫沈灼渊。”

无烬雪广袖下的手指猛地收拢，指节绷出森白的弧度。

三千年前的业火焚心，血色红莲中那人消散的模样丶终雪鉴贯穿胸膛的闷响，如毒藤绞上神魂。

额间十二瓣莲印迸发冰蓝寒光，左眼月白褪为透明琉璃，右眼雾青中金纹流转。净世律正在强行镇压他濒临崩溃的心绪。

千年岁月如烟，那个名字却仍能让他浑身颤栗，连衣袍坠地的声响都充耳不闻。

“雪尊？”江昙疑惑擡头，却见屏风後的身影僵立如塑。素白衣袍委地，露出半截颤抖的腕骨，仿佛在嘲笑他这三千年的自欺欺人。

整个三界都知道，司法神君最痛恨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就连当年杀了沈灼渊的终雪鉴都在他死後封了起来，三千多年来，从不见他使用过。

小仙甚至都不敢在无烬雪面前提起这个人，生怕触了身鳞。

江昙屏息垂首，不敢看那道立在光影交界处的身影。直到听见衣料摩挲声，才敢小声补充：“只因与那魔……红莲主同名。”

“尤其是太玄宗的弟子们，总是给他使绊子，”江昙的声音细若蚊呐，“这位仙友当真糊涂，偏要取这个名讳……只盼他能在斗灵大赛上全身而退才好。”

无烬雪的手指机械地缠绕着衣带，直到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玉带扣竟被他生生捏出了裂痕。

沈灼渊……

这个名字像一柄淬了情毒的匕首，每次在心头翻涌，都能精准剜开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

业火中那人染血的微笑，魂飞魄散时仍不肯垂下的头颅，都化作最锋利的冰凌，日夜穿刺着他的神魂。

三千年光阴不过弹指，那些记忆却如同跗骨之疽。每每想起，都似有万根冰针顺着灵脉游走，将寒意刻进每一寸神骨。

那场浩劫的每一个瞬间都在眼前闪回：红莲在焦土上绽出血色图腾，业火在永夜中跳着癫狂的祭舞。

沈灼渊的身影如山岳般岿然不动，而自己却用终雪鉴将他的魂魄一寸寸碾碎，连轮回的机会都亲手掐灭。

这本该是最完美的审判，也是对三界秩序最好的守护。

可是……

天道神明就必定公正吗？

当天地的轨迹都被法则丈量，究竟是天道在书写命运，还是衆生在重塑天道？那杆审判善恶的天平，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倾斜了？

“神君，飞辇已备妥。天尊遣来的仙鹤方才传讯，说是时辰将至。”

无烬雪眼底的暗潮瞬间平息，带着江昙踏云而去。

因那场大战後三界损伤惨重，于是往後赛事中断，本届斗灵大赛空前盛大。各派精锐尽出，四大神君殿更是倾力以赴，誓要在三界瞩目下争得荣光。

当无烬雪的云辇降落在七星台时，会场早已人声鼎沸。熟悉的门派旗帜间，夹杂着许多陌生面孔。

久未涉足这等场合，那些华服弟子在他眼中竟如雾里看花。

“天尊。”

无烬雪执礼甚恭，向端坐高台的人深深一揖，又向其馀几位神君微微颔首。

天尊肃穆的面容顿时舒展，眼尾笑纹里堆满慈善：“难得见你出席这等盛会。今日若遇合眼缘的弟子，本尊破例准你多选一位天灵官。”

“谢过天尊。”

无烬雪的声音如终年不化的寒潭，不起半分涟漪。他生来便是这般清冷性子，纵使面对这等殊荣，也不过略一颔首，算是尽了礼数。

正欲入座时，他的目光在席间微微一凝。自己的席位竟被安排在天尊身侧，而其馀三位神君与人界各派代表，皆在对面依次排开。

无烬雪眉峰稍动，似有霜雪掠过。终是未置一词，广袖轻拂间，已在席间落座，雪色的衣袂垂落，在玉座上铺开一片清冷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