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底雪照影
“本届大赛可有好戏了。”碧元神君把玩着羊脂玉盏,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听闻有个散修,不仅与那红莲主同名同姓,连容貌都像了七分。若非亲眼见他形神俱灭,本君都要疑心是借尸还魂呢。”
无烬雪循声望去,恰好与碧元玩味的目光相撞。对方见他看来,竟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分明藏着几分挑衅。
“好久不见,司法神君。”
无烬雪漠然移开视线,连眼风都吝于施舍。
碧元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却终究奈何不得这位冷面神君,只能死死盯着那道清冷身影,恨不得将其拽入尘世纷扰。
“碧元神君慎言。”天官神君轻摇羽扇,温声打断,“不论这位散修师承何处,都绝不可能是那个人。再者,在座诸位谁不是千面示人?说不定只是些易容小术罢了。”
一直沉默的无烬雪忽然起身,雪色广袖在风中轻扬:“天官神君,别来无恙。”
天官连忙起身还礼,笑意更深:“承蒙白莲主记挂。得知莲主出关,本君一直想去拜访。待大赛结束,定要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天官神君乃无烬雪为数不多的挚友,其地位之尊崇,甚至连天尊都曾暗自羡慕。毕竟在这位冷若冰霜的司法神君心中,能占得一席之地的存在实在寥寥。
“诸神还是先入座吧,斗灵大会马上开始了。”
天官朝无烬雪眨了眨眼,二人相继落座,目光投向七星台上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们。
无烬雪的出现不止引发了诸神君的惊异,更在七星台激起了一丝波澜。衆多门派的弟子之所以前来参加斗灵大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目睹司法神君的风采。
当年司法神君手持终雪鉴诛杀红莲主沈灼渊的事迹,早已成为三界传颂的传奇。即便无缘位列仙班,只要能入天道宫当差,他们也心甘情愿。
可惜自那场惊天大战後,无烬雪便隐居山林闭关疗伤,关于他的传闻在三界衆说纷纭。虽然今年早有风声说他即将出关,但直到斗灵大赛前夕,各派仍对他是否会现身将信将疑。
如今亲眼见到本尊端坐高台,七星台的弟子们无不心生敬仰,恨不得跪伏在司法神君座前,倾诉自己是如何将他奉为楷模,顶礼膜拜。
“那就是司法神君?此生能得见真容,死而无憾了。”
“是啊,若是我早生几百年,定能亲眼见证神君诛杀魔头沈灼渊的英姿!”
“喂,台上坐着那麽多老头,你们怎麽确定他就是司法神君?”
在七星台最偏僻的角落,一道孤影静立。粗麻劲装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几处细密的补丁针脚。青铜面具覆住他大半张脸,只馀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
他斜倚着斑驳石狮,腰间那柄古朴长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剑鞘上磨损的纹路无声诉说着岁月沧桑,与周围锦衣玉带的仙门弟子形成鲜明对比。
当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时,唯有他的视线穿透人群,面具下的双眸如古井深潭,映着远处飘摇的旌旗。
山风掠过,掀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嗤。”
锦衣少年故意撞过他肩头,腰间的琅琊玉坠与那柄古朴长剑相击,发出清越铮鸣。
“野修也配评说雪尊?”少年指尖掠过自己绣着金线的袖口,“瞧你这身破布,怕是连净寰云殿的台阶都摸不着。”
“卫兄说得不错。”
另外一名弟子目光微闪,眼底浮现出深深的敬畏。
他仰望着高台之上那道雪白身影,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司法神君执掌天规,裁决三界,我等修道之人自当心存敬畏。”
七星高台上,无烬雪一袭素白仙袍如雪雾般流动。靛青鲛皮软甲在袍隙间若隐若现,关节处的莲刃寒芒流转,仿佛随时会化作审判之剑。
银线白莲纹在广袖间舒展,莲瓣开合间与缠绕的雷纹锁链形成微妙制衡。
他的银白长发被冰魄玉莲扣松松束起,发丝倾泻如九天寒瀑,扬起时带起细碎霜芒。颈间天罚锁随呼吸轻颤,白莲纹路时而舒展,时而蜷曲成镣。
他擡腕时,雪纱獬豸纹罩袍透出浮动律条,靴底善恶咒在青玉地面烙下转瞬即逝的冰纹。
广袖垂落间,莲开十二瓣,每一道褶皱都似在无声宣判。
“莲开罪业现,剑落天道明”。这十字箴言,正是他万年司法生涯的写照。
“真是有趣。”那位散修目光飘向高台,唇角微勾。
无烬雪的存在,让“冷艳”二字有了新的注解。他似混沌初开的雪魄,如九重天外的孤月,连影子都带着不容亵渎的净世之威。
额间十二瓣莲纹如冰晶雕琢,最末三瓣已染金红裂纹,似雪地绽血。
那双异色瞳孔摄人心魄:左瞳如封冻万年的寒潭,月白眸光洞穿神魂;右瞳似雾锁青峰,朦胧中透着神性悲悯。
虹膜深处浮动的金色莲纹,是二十四道净世天规的烙印,此刻正随着莲瓣碎裂而明灭不定。
当他的目光扫过七星台,喧嚷骤止。凡被注视者,皆如赤身立于雪原,恶念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