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那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暗哑和竭力压制的紧绷:“谁啊?”
话音出口,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空洞。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外一片沉寂,仿佛刚才那惊魂的铃声只是他的幻觉。几秒钟的空白被拉长成令人窒息的煎熬。
就在他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了铁门,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丶怯生生的飘忽感:“小哥……开开门……”
刘志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铁皮卷帘门,侧耳倾听。
外面似乎只有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他踮起脚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捕食者的谨慎,右手无声地探向门内侧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卡扣。
“刷啦——”
卷帘门靠近顶端位置,一块巴掌大的金属小窗被猛地横向拉开。
一股裹挟着深夜寒意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外面湿冷的露水气息,瞬间冲淡了铺内沉滞的空气。
刘志眯起眼睛,警惕的目光透过那方小小的窗口向外刺探。
惨淡的月光下,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丶粗麻质地的白色孝服,肥大的袖子几乎遮住了整个手掌,长长的下摆拖到脚踝,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衬得她身形格外单薄伶仃。
一张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清秀,却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她身上的孝衣。
细眉细眼,此刻微微蹙着,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戚和疲惫。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眼睑下是两团深重的阴影。
她的一只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按门铃的姿势,似乎被这扇小窗突然打开惊了一下。
见是个家里有白事的女人,刘志紧绷的肩颈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攥紧的拳头也微微松开。
他喉咙里那点干涩似乎缓和了些,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放软的丶近乎刻板的公式化同情:
“我们已经打烊了,有需求请明早再来。”
说完,左手就搭上那小窗内侧的金属把手,作势要把它重新推上锁死。
“小哥别关!”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她慌忙向前凑近一步,那张苍白焦虑的脸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属网格上,“我跟你家老板约好了两点来取纸钱!家里头……家里头事情太急,太乱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个点儿来打扰你!”
她语速飞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什麽。
“约好了?”刘志推窗的动作瞬间顿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瞳孔里锐光一闪而逝,像黑暗中划过的刀锋,透过网格细细审视着眼前这张写满哀戚和焦虑的脸。
“你认识店里老板?还跟他约好了?”每一个字都吐得又慢又沉,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啊,”女人用力点头,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随之晃动。
“都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还能骗你不成?就前面街口开杂货铺的王老四家……唉,走得太急,事情都堆到一块儿了……”
她絮叨着,试图用邻里关系的细节来证明自己的可信,语气里带着一种底层街坊特有的丶疲惫的熟稔。
刘志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宽大的孝服下看不出任何可疑的轮廓,空荡荡的袖管里没有武器的迹象。
她双手空空,手指纤细,指甲缝里甚至能看到一点没洗干净的黑色污渍——像是焚烧纸钱留下的灰烬。
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巨大悲伤和琐碎丧事压垮的丶真实的疲惫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