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棺材铺
午夜的寂静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压在棺材铺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料阴沉的朽味,混合着劣质香烛焚烧後残留的丶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焦糊气,钻进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唯一的光源是墙角那盏老旧的万年历电子钟,幽幽的暗红色数字在黑暗中固执地跳动着,像某种不祥生物的眼睛——02:00。
分秒不差。
“呼……”
一声压抑的喘息骤然撕裂死寂。
摇椅“嘎吱”一声刺耳鸣响,刘志猛地坐直身体,後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他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在肋骨後面狂乱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跳出来。
又是这个时间。
该死的,怎麽偏偏在这种时候睡着了?
他用力揉搓着胀痛的额角,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试图用那点尖锐的刺痛驱散残存的丶粘稠如蛛网般的睡意。
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僵硬地转动,扫过眼前这片熟悉的阴影王国:
惨白月光吝啬地透过蒙尘的高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店内森然陈列的轮廓——几口尚未上漆的薄皮杉木棺材,如同巨大沉默的黑色甲虫蛰伏在墙边;
层层叠叠的纸扎金山银山丶金童玉女在货架上堆砌出荒诞又阴森的剪影,惨白的纸人脸孔在幽暗里浮动着诡谲的笑意;
角落里的元宝纸钱堆得像座小山,在流动的阴影里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寸空间,也缠绕着他的呼吸。
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被死亡和阴影圈禁的孤岛。
他死死盯着那排猩红的数字——02:00。
心脏每一次沉重的搏动都像在提醒他,某个不容错过的时限。
喉咙深处弥漫开铁锈般的干涩,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警惕如受惊的野兽,一遍遍扫视着门窗紧闭的铺面。
卷帘门严丝合缝,门缝底下透不进一丝外界的光亮。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铺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丶凄厉,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凝固的空气,也凿在刘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呃!”刘志浑身一哆嗦,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带得椅子又是一阵刺耳的呻吟。
冷汗瞬间湿透了後背的衣料,冰凉一片。
他僵在原地,耳朵捕捉着那铃声的馀韵在空旷的铺子里嗡嗡回荡,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是谁?这个时间?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木屑丶纸灰和隐约霉味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不适的冰凉。
他死死盯着卷帘门下方那条窄窄的缝隙。
没有脚步声,没有光影晃动,只有那铃声突兀地宣告着门外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