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静静地拥抱了几秒钟,感受着这份沉默的慰藉。
就在我准备松开手臂时——
一个极其轻微丶如同叹息般的气音,拂过我的耳畔:
“谢谢。”
那声音轻得仿佛羽毛落地,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我甚至不能完全确定,那是否是真实的声响,还是仅仅是我在那一刻的错觉,是这沉重氛围催生出的幻听。
安德鲁没有再看我,他松开手,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对我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後的疲惫轻松。
然後,他转身,拉开门,身影融入了门外走廊的灯光中,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故事的气息,以及那个拥抱的馀温。
那句轻不可闻的“谢谢”,像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几天後,我的邮箱提示音响起。
发件人是安德鲁·米勒。邮件没有正文,没有寒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附件。
我点开。
一张照片瞬间占据了屏幕。
照片似乎是翻拍的证件照,有些年头了。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
嗡——
一股电流瞬间窜过我的脊椎,头皮发麻!
照片上的男人,苍白,消瘦,脸颊微微凹陷,下颌线条清晰得有些凌厉。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茍。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沉静如古井,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沉重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
那张脸……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洗手间,死死盯着镜子!
镜子里,是我——齐文的脸。
但此刻,我的目光在镜中的自己,和屏幕上那张翻拍的照片之间,疯狂地来回切换!
一模一样!
除了照片上的男人更加消瘦,眼神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丶仿佛能将人吸入深渊的忧愁与死气。
而镜中的我,脸颊饱满些,眼神里是偶尔闪的凛冽,及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除了这些,那五官的轮廓,那眉骨的走向,那鼻梁的弧度,那嘴唇的形状……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巨大的震撼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安德鲁最後那个开怀的笑容,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那句轻不可闻的“谢谢”……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不是沉浸在故事里认错了人。
他是在那一刻,透过我的皮囊,看到了那个早已逝去丶却与他命运纠缠的幽灵——王烈。
他拥抱的,不是齐文,而是他记忆里那个在无人区给予他食物丶钱财和冰冷警告的苍白男人;
是他童年噩梦的源头;是他最终释然的对象。
那句“谢谢”,是对王烈说的。
那个拥抱,是他与那段沉重过往的和解。
我跌坐回电脑前,目光无法从那张照片上移开。
照片上的王烈,隔着屏幕,用那双沉寂如渊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将我包围。
原来,安德鲁的“错觉”,并非空xue来风。
或许……在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王烈……真是我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