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羡——她总是冷静自持的,是那个在谈判桌上杀伐决断的投行女王。可现在,她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狮,浑身颤抖着露出獠牙。
"那天。。。"江羡松开他的衣领,手指无意识地掐进自己的掌心,"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一个十亿级的项目会议。"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谢临风的心脏猛地一缩。
"电话那头说,你的赛车在最後一个弯道失控,撞上了防护墙。"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他们说。。。说驾驶员失去意识,正在紧急送医。"
谢临风看到一滴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我坐在那里,突然什麽都听不见了。"江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有人突然把你的灵魂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机械地点头,微笑,说'好的,我们下次再谈'。"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十二个小时的航程,我盯着飞行地图看了十二个小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哑,"每一分钟都在想,如果你死了怎麽办?如果你醒不过来怎麽办?如果你。。。"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猛地转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谢临风伸手想碰她,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到了医院,医生说你颅内有出血,随时可能。。。"江羡深吸一口气,"他们让我签病危通知书。我签了那麽多上亿的合同,从来没有觉得一支笔这麽重过。"
她突然转身,通红的眼睛直直望进谢临风眼底。
"你在ICU躺了十七天。我每天就坐在那个玻璃窗外,看着那些仪器上的数字跳来跳去。"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有一次你的心跳突然掉到40,警报器响得整层楼都能听见,我。。。"
她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兽。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医生护士冲进去抢救。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江羡的眼泪终于决堤,"那时候我才明白,什麽投行总监,什麽商业精英,在你生命面前,我他妈什麽都不是!"
谢临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你醒过来那天。。。"江羡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医生说你可能会失忆,我准备了整整三页纸的话要跟你说。结果你一睁眼就叫我'姐姐'。。。"
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一刻我就想,去他妈的赛车,去他妈的比赛,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能叫我一声'姐姐',我什麽都不要了。"
谢临风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伸手想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可是你呢?"江羡的声音突然拔高,"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什麽时候能恢复训练!医生说你不能再比赛,你就玩消失?谢临风,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她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扎进谢临风心里。
"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麽过来的吗?"江羡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每次电话打不通,我就怕你是不是想不开。。。怕你是不是。。。"
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後退了一步。
谢临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江羡挣扎了两下,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
"我害怕。。。"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谢临风,我真的好害怕。。。"
谢临风紧紧抱着她,感觉到她的眼泪浸透了自己的衬衫。他低头吻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江羡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麽,都不准再这样消失。"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脸上的伤疤,那是车祸留下的痕迹:"这条命是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你不准再随便糟蹋它。"
谢临风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突然单膝跪地。
"我发誓,"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从今往後,我的命是你的。"
江羡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弯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谢临风感觉到她的泪水滚烫地流进他的衣领。
"笨蛋。。。"她带着哭腔骂他,"谁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活着。。。"
远处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谢临风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突然觉得,不能赛车好像也没那麽重要了。
只要有她在,哪里都是终点线。
谢临风的手臂死死箍着江羡的腰,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他的呼吸灼热而沉重,喷在她的颈侧,带着微微的颤抖。江羡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乱,像是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我只有赛车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江羡,我什麽都没有了。”
江羡的指尖陷进他的後背,隔着单薄的T恤,能摸到他凸起的脊椎骨。这半个月,他瘦了太多。
“不是的。”她轻声说,手指慢慢滑到他後颈,轻轻揉了揉那块皮肤,“你还有我,有车队那群兄弟,有那麽多等着你回去的人。”
谢临风摇头,额头抵着她的肩膀,闷声说:“不一样。”
赛车是他十六岁离家後唯一的归宿。
他记得第一次坐进赛车的感觉——引擎的轰鸣震得胸腔发麻,速度带来的失重感像是要把他抛向天空。那一刻,他不再是谢家那个被抛弃的小儿子,不再是母亲葬礼上无人安慰的少年。他只是谢临风,是赛道上的野兽,是能靠方向盘和油门掌控生死的人。
可现在,医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他十几年的信仰碾碎了。
“我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松开她,摊开自己的手。
那双曾经在赛场上游刃有馀的手,现在微微发抖。复健时医生说过,这是神经损伤的後遗症,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江羡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掰直他的手指,然後把自己的手贴上去,十指相扣。
“握不稳又怎样?”她盯着他的眼睛,“谢临风,你看着我——你活着,你能走能跑能抱我,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