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有好事,你的好事
入眼的是一个高级包房。
一侧是能坐下十人的大圆桌,一侧是黄花梨的茶桌茶椅,一衆人围聚在茶桌前喝茶打牌,没人注意张束。
张束将包放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抽了张湿纸巾擦擦手,拿起茶壶走到茶桌前给衆人添茶,这才有人擡起头。
“来啦。”头发半白的男人将茶杯推到张束面前。
“爸。”她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人,将倒好的茶递过去,“姨丶姨父,加点水吧。”
被唤作姨父的人穿着高尔夫球衫,一只手捏着牌,另一只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贝贝没和你一起来?”姨父只看牌。
“限行,她接上我再过来就太晚了。”张束回。
姨父点点头,甩了两张牌在桌上,对2,这把他赢了。
“好牌!”
张束看了一眼爸爸张军平,输得丢裤子还高兴地吆喝。
“贝贝没到,再来一把。”姨父张罗,衆人开始洗牌发牌,再战一轮。
这空当,张束的爸爸摸了摸杯子,让张束重新去加水,水不热了。张束只得起身走回门口。
还没走两步,身後就传来姨的声音,“你是不是又胖了?”
张束只觉头皮一紧,“没有啊。早上刚称过。”
“那就是这件衣服买得不好。周君,你能不能让她买点合身的衣服?你看那个肩线,都耷拉到外面去了,也不收腰。身材本来就不好,这麽大的人了,天天想找好人家,自己好歹也收拾一下。”
“说了也得听。都三十三了,说不动的。”
“张束,你这件衣服多少钱?”
张束全程没有回头,专注地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流注入茶壶。这是她少年时期就学会的一种移情。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麽答。如果说一个很低的数字,换来的定是“穷人手碎”这样的评价;但反之,就会被批评品味不好乱花钱。在这个家,她很少有说对话的时候,或者说,她的话本身没什麽问题,却不知道为何总无法让长辈满意。
“姨妈和你说话呢。”稍微柔和一些的声音,是她妈妈。
张束这才回头,端着茶壶走回去。
正对着她的是周君和周茵,她的妈妈和姨妈。两人分开时,各自被相熟的人评价长得像,但只要放在一起,差别就很明显。
周君以前做杂志编辑,算半个知识分子。本就算不上会打扮的女人,随着杂志社越发不景气,身上便更朴素,退休後丢到菜市场立刻混为一片。
周茵就不一样了。第一任丈夫在美国做生意,被同样寂寞的中国女人勾了魂,给周茵留了套别墅便潇洒走人;第二任开局倒是个普通人,周茵图他在外资投行工作听起来洋气便嫁了,没想到後来节节攀升,做到MD又跳了槽,跑到数一数二的私企当了二把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从富变成了富贵,逢人说自己旺夫。
都说穷人和富人在澡堂子里一样,那是假的,是人们揣测丶用来自我安慰的。红气养人,能不能把命养旺不好说,但能把命养闲是真。人只有彻底闲下来才能发光。
周茵经常评价张束“印堂发黑”。周茵哪里知道印堂的位置。不过是上班留下的味道,混杂着焦虑丶无奈和疲惫。
姨妈喊了两声张束,见张束不答应,又开始数落她没礼貌丶不会来事。这一套程序形成了公式,从小听到大,张束可以全篇背诵,并在周茵换表情时清楚知道她接下来的话题。
张束只当听不见,添了热茶,才开口问,“姥姥呢?没来吗?”
周茵和周君还没说话,後面洗手间的门开了。张束回头,看到保姆扶着老太太出来,老太太戴了金丝边的眼镜,穿了件丝质中式对襟外套,外套上吊着一块打眼的大翠。
张束一愣,还在思索姥姥打扮这麽隆重是要做什麽,老太太就走上来,拉张束的手,“束啊,不缺衣服吧?”
张束不明所以,“不缺。”
“那怎麽老穿一身黑呢?”
“就是!”保姆也跟着搭腔,“这好日子,太不吉利了。”
好日子,什麽好日子?父母姨妈也没见穿得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