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目光微转,朝青鸟递了个眼色。青鸟会意,随他来到床榻前。老谷在木凳上坐下,俯身凑近天生,轻声唤道:"天生,可还认得谷叔的声音?"
天生虚弱地转动眼珠,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谷叔我听得见"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老谷神色一凛,沉声道:"你此番归来甚是蹊跷。谷叔要问你些事,你需如实相告。"
天生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谷叔是想问我为何落得这般田地吧?"
"正是。"老谷斩钉截铁。
天生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向墙角的木架,气若游丝:"衣裳内袋"话未说完,手臂便无力垂下。
老谷快步上前,在那件血迹斑斑的灰袍上摸索。忽然指尖触到内袋中的硬物,掏出来竟是一块木牌。他刚拿着木牌回到床前,还未及示问,一旁的青鸟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圣灵教?!"
天生听到"圣灵教"三字,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青鸟。他下颌紧绷,重重地点了点头,脖颈间的青筋都随之突起。老谷眼里满是诧异,视线在青鸟与天生之间来回游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牌上那古怪的画像——既非佛陀的慈悲法相,也非道家的仙风道骨,而是一个兼具佛门与道家特色的盘坐人像,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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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教"老谷喃喃自语,喉结上下滚动。他确实听过些风言风语,说这教派以"保家护宅,抵御匪患"为名,广收信众。可眼前这透着古怪的画像,与传闻中光明正大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攫住他的心脏:莫非那些淳朴村民,早已成了毒蛇巢穴里的祭品?
老谷目光如炬,紧盯着天生,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亮的眸子里映出锐利的轮廓。"这教里究竟生了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紧迫,像一把出鞘的刀。
天生缓缓合上双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压某种翻涌的情绪。待他再度睁眼时,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眸子竟蒙上了一层惊惧的阴影。"我当初入教"他嗓音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也是被他们那套济世安民的教义所惑。"
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的一角,天生继续道:"我以捕手的身份替他们奔走卖命,渐渐混到了能接触堂主的地位。"他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却透着寒意,"那些堂主个个红光满面,说起教义时眼放精光,活像庙里开光的泥塑。我原以为"
话到此处,天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出"咔"的脆响。"直到那日我亲眼看见,他们给新入教的教众圣水里加了五石散。"天生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出:"那些服了药的教众"他额角青筋暴突,声音陡然拔高,"转眼间就变得浑身滚烫,状若癫狂!更骇人的是,他们身上会浮现诡异的纹路,却被说成是圣像显灵的印记!"
他重重地喘息几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差,岂会不识五石散的毒害?"说到这里,天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平复后,声音愈低沉:"我佯作虔诚,主动为教中出谋划策终于在三日前"他眼中精光一闪,"因功见到了两大护法,还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那位高高在上的芙蕖圣女。"
天生艰难地动了下身子,声音里充满愤恨:"什么女子如男?分明是用邪术和迷药操控女子!"他猛地攥紧被褥,"让她们沦为青楼玩物,沦为敛财的工具罢了。更有些"说到这里,天生突然压低声音,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被教内的玄门修行之人当作采阴补阳的活鼎炉!"
老谷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他身子微微前倾:"可知那两位护法的底细?"
天生虚弱地咳嗽两声,继续道:"从从几位堂主口中探得,一个叫赵半山另一个叫荆相。"
老谷正凝神听着,忽闻"赵半山、荆相"二个名字,身形猛然一震,拳头紧握。他霍然起身,面色骤变:"赵半山?荆相?"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青鸟敏锐地察觉到老谷的失态——这位看似沉稳的长者,此刻竟连指尖都在微微抖。天生也被这反应惊住,迟疑道:"谷叔莫非识得这二人?"
老谷似是从梦中惊醒,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个笑容:"无妨想必是同名同姓。"他顿了顿,目光闪动,沉吟片刻后,转身倒了碗温水,小心翼翼地扶着天生饮下。
"后来呢?"老谷压低声音问道,生怕惊扰了天生病体。
天生艰难地吞咽着,继续道:"后来我更是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不少朝中权贵和富商巨贾都与这圣灵教有染"
老谷见天生气若游丝,实在难以继续,便俯身凑近他耳畔,沉声问道:"你是从何处逃出来的?"
天生嘴唇颤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江州城西北五里灵台寺。"话音刚落,他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架破旧的风箱在拼命抽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嘶哑的喉音,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老谷连忙按住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肋骨的束缚。"我明白了。天生,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再细细详谈。"他动作轻柔地扶着天生躺下,又仔细掖好被角,"今日你且好生将息。"
天生虚弱地点点头,含糊地说了句:"多谢谷叔"说罢,合上双眼,呼吸渐渐稳定下来。老谷望着他苍白的面容,眉头紧锁。
此时,老胡夫妇已安顿好儿媳,轻手轻脚地回到偏房。老谷压低声音道:"天生已经睡下了,让他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布药包,郑重地递给老胡,"每日一粒,切记不可多用。七日之后,当可痊愈。"
老胡双手颤抖着接过药包,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老谷啊,多亏有你"话音未落,一旁的妻子已哽咽出声:"要不是你,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抬手拭泪,声音颤,"天生这孩子,要不是你从小教他武艺,他哪能当上捕手?如今遭此大难,又是你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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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突然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老胡见状也跟着要跪。老谷眼疾手快,双臂一展,稳稳托住二人手肘,竟硬生生将已经屈膝的两人扶起。两人还未回过神来,老谷已板起脸道:"这是做什么?一会儿吵着两个孩子可怎么好?我与天生自有缘分,你们若再这般见外,往后我可就不来了!"
见老谷说得坚决,夫妇俩相视一笑。老胡忙对妻子道:"快,快去准备些酒菜,我要和老谷好好喝两杯。"妻子刚要应声去厨房,却被老谷拦住:"今日我来只为看看天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他神色肃然,语气不容推辞。
老胡目光转向一旁的年轻人,恍然道:"那改日定要请你吃酒,可不许再推辞了。"老谷摇头轻叹:"晓得了,你这老儿话是愈多了。"说罢拂袖朝门外走去。青鸟紧随其后,行至院门处,二人同时转身,朝老胡夫妇拱手长揖。老胡夫妇慌忙还礼,待直起身时,只见两人的身影转身远去,唯余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青鸟默默跟在老谷身后,现他并未返回客栈,而是沿着山脚蜿蜒的小径前行。小径两旁的树木枝叶零落,满地都是冰雹肆虐后的痕迹。好在有人已经清理了较大的断枝残干,只余些细碎的枝叶散落道上,倒也不妨碍行走。
穿过一条宽阔的官道后,眼前出现一条潺潺的小溪。两人沿溪而行,转过一处山坳,豁然开朗——一汪湖泊静卧在三面环山的怀抱中。湖面不大,却异常平静,只是被昨日冰雹大雨搅得浑浊不堪。几只野鸭在湖心游弋,划出几道浅浅的水痕。
远处的湖畔山林,树木被冰雹摧残得七零八落。光秃的树干裸露在外,断裂的枝桠像利剑般刺向天空,在晨光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好些山雀在林间急促地啼鸣,振翅穿梭于断枝残叶之间,时而衔起一根草茎,时而叼走一片羽毛,争分夺秒地修补着被冰雹摧毁的巢穴。它们的影子掠过浑浊的湖面,与倒映的枯枝残桠交织成一幅支离破碎的画卷。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波纹,将这幅凄凉的景象揉碎又重组,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天灾带来的创伤。
不多时,青鸟抬眼望见前方立着一座避雨亭,朱漆斑驳的立柱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心中暗忖:不知是何人在此山野僻处建了这座亭子,倒是颇有一番济世之心。亭子另一侧,错落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农田,阡陌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