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青铜穹顶还在簌簌落着石屑,苏小棠的指尖深深掐进陶罐的粗陶壁里。
那道来自地底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铁链,缠上她的脊椎时,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被嫡母罚跪在雪地里,临终前塞给她这只烧得歪歪扭扭的陶罐,说"里面装着最能镇心的味道"。
"觉醒者,你真的愿意放弃神力?"
声音震得鼎炉上的符文直颤,苏小棠望着被金光裹成茧的自己,突然笑了。
她终于明白,那些在厨房熬夜时突然涌来的眩晕,那些尝出食材本味时眼眶热的酸涩,从来不是灶神的馈赠,而是母亲用命布下的防线——用最平凡的烟火气,替她挡住神格侵蚀的刀。
"我愿意。"她开口时,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温水的棉絮,软却烫。
陆明渊的手掌"咚"地拍在结界上。
他额角的碎被震落的石屑打湿,眼底的红血丝爬过眼尾,像团烧过整夜的炭火:"小棠!"他喊得急,尾音却颤,指尖在金网上抠出的血珠渗进纹路,竟在结界上开出朵小红花。
陈阿四的铁勺"当啷"砸在地上。
这御膳房出了名的暴脾气此刻蹲在墙角,粗布围裙沾着泥,正用袖子拼命抹脸:"臭丫头老子还等着看你把佛跳墙改良成能配二锅头的"他骂到一半突然哽住,铁勺被他捡起来又砸向结界,火星子溅在金网上,"砰"地弹回来砸中他脚背。
鼎炉突然爆出刺目红光。
苏小棠眼前的金光被撕开道裂缝,赤红火焰裹着焦香扑面而来。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炉口立着个身披烈焰长袍的老者,胡须和衣摆都像活的火舌,每扫过地面就留下焦黑痕迹——这是灶神残存意识的具象化,比她想象中更像更像当年在后院教她烧火的老厨头,只是那双眼瞳里翻涌的不是人间烟火,是千年不熄的劫火。
"你若愿臣服于我。"老者的声音里裹着熔金般的热度,"我便赐你真正的神之力——能让天下人跪在你脚边求一口饭吃的力量。"
苏小棠的手指在陶罐口摩挲。
她记得母亲最后一次摸她的脸,手背上全是冻疮裂开的血痂,却还是温的。
她记得第一次用这只陶罐煮清汤,水沸时陆明渊掀开门帘,雪花落进他肩头的狐裘,说"小棠的汤里有星星落进碗里"。
她记得陈阿四偷尝她做的糖蒸酥酪时,故意把嘴角的渣子抹在御膳房账本上,骂骂咧咧说"也就比老子差三分"。
这些,才是她的神力。
她轻轻掀开罐盖。
陈阿四突然直起腰。
他粗糙的鼻尖动了动,铁勺"当"地掉在地上。
陆明渊贴在结界上的手掌顿住,眼尾的红血丝突然凝住——那是种比春风还软的香气,混着新米的甜、老鸡骨架熬出的鲜,还有点若有若无的姜味,像谁把整个冬天的太阳都煮进了陶罐。
"我不想成为神。"苏小棠望着灶神虚影,陶罐里的热气扑在她脸上,烫得她眼眶酸,"我只想给陆大哥煮一辈子热汤,教陈阿四做他总学不会的蟹粉狮子头,给所有饿肚子的人,留一碗能捧在手心的饭。"
灶神虚影的火舌突然顿住。
他盯着那只粗陶罐,火焰组成的眉峰缓缓皱起。
地宫里的黑雾原本还在顺着鼎炉裂缝往外涌,此刻却像被什么扯住,在半空中凝成团漆黑的旋涡。
陆明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这才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满地,膝盖压着碎石子,疼得麻。
他望着苏小棠被热气熏得泛红的眼尾,想起第一次在柴房见到她——她蹲在灶前扇火,被烟呛得直揉眼睛,却还护着怀里那碗给生病老仆的粥。
陈阿四突然冲过去,用铁勺去捅结界。
金网被砸得嗡嗡作响,他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臭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快把那破罐子收起来收起来老子请你吃御膳房私藏的蜜饯!"可他的声音越喊越轻,最后只剩一声闷哼,铁勺当啷掉在地上,他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
灶神虚影沉默了。
他的火焰长袍渐渐暗下去,像团要熄的火。
苏小棠却突然脊背凉——她看见那团黑雾旋涡里,有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很好。"
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像碎冰撞在青铜上,他抬起手,指尖的火焰"轰"地蹿高丈许。
苏小棠还没反应过来,那团火焰已经裹着热浪劈头盖脸砸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赤红色的光里。
陆明渊的嘶吼被火焰吞没。
陈阿四扑过去要撞结界,却被反弹得摔在地上。
苏小棠望着头顶翻涌的火浪,突然笑了——她的陶罐还敞着口,那缕熟悉的香气正穿透火焰,像根细细的线,将她和地宫外的人间,牢牢系在一起。
赤焰裹住苏小棠的刹那,她的后槽牙重重磕在一起。
不是疼,是那些突然涌入脑海的画面太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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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段模糊的血色记忆:红绸铺地的祭台,少女被金绳捆住手腕,灶神像前的鼎炉里翻涌着黑浪。
少女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嘴型分明在喊"阿娘",可下一刻,黑浪就裹着她的身影卷入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