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山堂的灯笼在夜风里晃出昏黄的光晕,陆醉川的鞋跟碾过碎砖时出细碎的声响。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腹上的腥气混着衣襟里归墟令的灼痛,像根细针直扎进太阳穴。
"陆二!"沈墨寒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静,却在尾音里透出一丝颤的急切。
她合上古籍跨下台阶,月白裙角扫过满地碎瓦,到近前时才看清他胸前那片暗红的印记——是归墟令共鸣时烙下的痕迹。"伤得重吗?"她伸手要碰,又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蜷起。
"皮外伤。"陆醉川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小九正踮着脚往他怀里探。
盲女的手指在空气里轻轻摸索,最后停在他心口的红印上,凉丝丝的触感让他一怔。
判官笔在她掌心嗡鸣,笔杆上的朱砂纹路像活了似的流转,"小九?"
"影尸。"小九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和无眼判官记忆里的很像。"她的手指顺着红印往下,触到他怀里鼓起的归墟令,"他们在撕命运的网。"
赵霸天重重吐了口浊气,铁胆在掌心捏得咔嗒响:"老子在地道里就说,这帮龟孙动死人就没安好心。"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石片擦着廊柱飞出去,"那地宫底下码了上百号人,有江湖的、有百姓的,连铁掌门老帮主都在——那老头半年前断气时老子还替他合上眼呢!"
沈墨寒的指尖骤然收紧,古籍的纸页在她手里出脆响。"归墟令"她转身快步走向堂内,裙角带起一阵风,"我之前在《幽冥志》里见过记载,归墟是混沌初开时的裂隙,能吞因果、噬轮回。
但具体"她的声音被翻书声截断,烛火在她眼底跳成两簇小火星。
陆醉川解下外衣搭在椅背上,露出腰间半旧的城隍印。
红印还在烫,他按了按,疼得倒抽冷气。
赵霸天凑过来,铁胆在红印上比了比:"这印子看着像朵裂开的花,莫不是那破令在给你打标记?"
"更像邀请函。"陆醉川盯着自己掌心的酒渍——方才跑地宫时碰翻了半坛烧刀子,酒气混着血腥气在鼻端萦绕。
他突然想起地宫里那道声音:"其实你早已入局。"喉间泛起苦意,"他们引我去看影尸,引我拿归墟令,每一步都算好了。"
"那咱们就将计就计!"赵霸天拍得桌子嗡嗡响,震得茶盏跳起来,"老子带青帮兄弟把后山翻个底朝天——"
"不行。"沈墨寒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
她正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归墟纪略"四个字被烛火映得亮,"上面说,归墟遗民要重塑的不是生死,是命运之轮。"她抬眼时眼底泛着冷光,"他们要把世间万物的轨迹揉碎,重新捏成混沌初始的模样。
到那时"她的手指划过书中一行小字,"所有人的命数都会变成一张白纸,任他们涂抹。"
"操!"赵霸天的铁胆"当啷"砸在桌上,震得烛芯跳了跳,"合着他们要把活人都变成提线木偶?
老子这条命是自己从码头里拼出来的,容不得谁在背后扯线!"
小九忽然按住他的手背。
盲女的掌心带着病态的凉,却让赵霸天的粗嗓门戛然而止。"命运之轮"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判官笔的笔锋,"无眼判官的记忆里,城隍的力量本就与它相连。"笔杆突然剧烈震动,在她掌心划出一道红痕,"或许轮盘转错了方向。"
陆醉川的呼吸蓦地一滞。
他望着梁上摇晃的灯笼,眼前闪过初入城隍祠时的画面——褪色的神像前,初代城隍的留言刻在青石板上:"人心即道,善恶自明。"那时他只当是老套的劝世文,此刻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原来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法诀,是那些被他救过的百姓的眼神,是赵霸天拍他后背的力道,是小九摸索着递来的热粥里腾起的雾气。
"他们要改命。"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可命这玩意儿"他摸向墙角那坛蒙着灰的酒,坛身上"百年陈酿"四个字已经褪得白,"从来不是几个邪修能定的。"
赵霸天猛地站起来:"陆二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