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仪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想起重生后第一次找徐永康时的算计,把这位老教授当作进阶的跳板。
想起准备公务员考试时的功利,把知识当作换取前程的筹码。
甚至想起与程悦交往时的谨慎,把真挚的情谊当作需要评估利弊的资源……
太聪明了。
聪明到差点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办公室里,阳光安静地流淌。
郑仪凝视着徐永康的背影。
那微微佝偻的肩背,曾经挺立在荒芜的法治原野上;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曾为最底层的百姓写过无数申诉状;那沙哑的嗓音,曾在多少个寒夜为群众讲解法律条文……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恩师。
不是给你铺路搭桥的贵人,
不是教你人情世故的老油条,
而是用生命践行信念,并把火种递到你手中的人。
“老师。”
郑仪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触到膝盖。
“我明白了。”
这一躬,不是为了讨好,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对一个纯粹灵魂的礼敬。
徐永康转过身来,眼神已经恢复平静:
“明白了就去做。论坛还有三天,带你的工人朋友来见我。”
走出办公室时,郑仪的脚步比来时沉重,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走廊的橱窗里,陈列着法学院历届毕业合照。
他停下脚步,寻找徐教授年轻时的模样,黑白照片里的年轻人目光如炬,胸前别着“送法下乡”的徽章。
而在最新一期彩色合照里,西装革履的毕业生们肩并肩站着,前排的徐永康白发苍苍,笑容却与当年如出一辙。
这就是传承。
不是知识的填鸭,不是人脉的交接,而是一团火点燃另一团火,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城南物流园,傍晚的夕阳将集装箱染成橘红色。
郑仪远远就看见张海峰坐在一堆货物上,膝盖上摊着那本《法学概论》,手指沿着字句慢慢移动,他读书的习惯还保留着小时候点读的方式。
“海峰!”
张海峰抬头,咧嘴笑了:“又来啦?”
“来告诉你个事。”
郑仪跳上货箱。
“徐永康教授,就是我导师,想见你。”
书本啪嗒掉在地上。
张海峰瞪大眼睛:
“……政法大学的徐教授?《华夏法制史》的作者?”
“对,而且他同意你跟我一起在论坛发言。”
张海峰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跳下货箱,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
“不行不行,我这种粗人……”
“工人阶级光荣。”
郑仪一字不差地复述徐教授的话,抓住好友颤抖的手腕。
“这可是徐老的原话。”
张海峰的手腕上还有昨天卸货时划伤的血痕。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的指甲缝,声音发哑:
“我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郑仪用力按住张海峰的肩膀,眼神坚定:
“就穿你这身工装去,带着机油的痕迹和泥土的气息,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工人阶级。”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工人光荣,这不是一句空话。”
张海峰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背过身去,粗粝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眼神已经变了: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