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忧其实心中门清。
他知道这两个小子不对付,却仍然放着随他们去。少年的憎恶与喜爱才是最纯粹的,在长大成人之前,他们就该这般肆意挥洒才是。
摇摇晃晃的车驾上,卫小四今日难得插了句嘴:“陵阿兄,别跟他一般计较。这里不大好。”
卫无忧指的是脑壳。
卫不疑听了当即炸毛:“忧儿,我才是你兄长!你怎么还帮着李陵这个冷面阎罗欺负阿兄呢?”
卫不疑一脸震惊的样子,难得叫李陵都跟着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一瞬,卫家这兄弟俩可都瞧得清清楚楚。
卫无忧心情一改沉闷,真诚对李陵道:“陵阿兄,你往后就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啊,能叫人心头变得宁静,很治愈,很祥和,很……”
卫不疑打断:“你那是被张骞伯伯说的‘身毒和尚’开光了吧?”
三小只同时沉默了,对视之后都扬
唇笑了起来。
卫不疑道:“你就放心吧,大兄和南风他们都在那里,我们来还带了许多你从前的发明不是?一步步来肯定能救出很多人的。”
卫无忧点点头。
李陵也难得开口:“现在能做的都做了,从前你告诫我‘尽人事,听天命’,如今我将此言送还给你。你就当……此行我们去晋阳城中,是为了给卫伉他们带些吃食回去。”
这是李陵跟他们认识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听李禹说,他平日在家中也是这般寡言寡语,特别容易被人误解,还总是不开口解释。久而久之,连大父大母也觉得这孩子叫人头疼。
卫小四忽而有些怜惜起李陵来。
那个在历史上奋勇战过匈奴之后,最终选择投降的李家儿郎,是不是也如从前在家中一样,从未想过开口解释,与大汉再做沟通,这才酿成了李陵全家被处以族刑,而他自己居于匈奴二十余年未归的悲剧。
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再无从得知。
只有那段历史中的李陵与汉武帝才能够清楚一二。
卫无忧看着李陵,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带来的一些细小的改变。他想,正是这些细枝末节宛如支流般星星点点汇聚在一处,最后才能产生更大的力量吧?
……
晋阳城的主食多以饼饵为主。
出门在外,这些食肆里头的吃食,虽然比不得诸侯邸内厨娘们的手艺,倒也算有些特色。
卫无忧用过饭食之后便容
易犯困。
卫不疑等的就是这时候,带人回了郡守安排的住处,照顾着在床上睡好盖严实了,这才轻手轻脚往外走。
他给李陵交代:“我去给大兄他们帮忙,顺便送些吃喝。你在屋中照看好忧儿。”
李陵:“你就这么把人交给我?”
“你废话变多了。”
卫不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李陵默默坐在独榻之上,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卫无忧。
屋外春光正好,瞧着是个能得好消息的日子。
矿井的救援工作陆陆续续又进行了几日。
被困地下的百姓确实存在着最佳救援时间,但是技术有限,卫无忧只得叮嘱救援队一定要率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坍塌的直井道已经陆续清理出来了。
因而,除了救援的展开,还得安排矿上的人将煤层中的瓦斯排出来才行。
高浓度瓦斯需要绕过人员集中区,从直井的总巷道处,通过他们临时搭建起来的空心竹管排出。
这项工作,卫无忧只出了一份图纸。煤场的事情他不熟悉,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才好。
在晋阳城中逗留数日之后,太原北部这起石墨矿事故终于处理的七七八八了。
被困的一百余名矿工中,有八十多人生还,虽然不少人伤情较重,缺胳膊断腿的,却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最痛的莫过于已经断裂,却还黏连一小部分的残肢。
像这样的状况,须得进行截肢,才能避免余下的整肢被感染坏死的可能性
。
疾医们处理这些伤口的时候,都严格按照云中王的吩咐,用酒精给器具消过毒,在密闭且消过毒的大帐内完成这一系列操作。
从前,这种残酷的法子之下,能活过来的人并不多。
可此番,因为有了小云中王的指点,外加酒精、手术专用器具和麻药的应用,竟然有一大半的人都活下来了。
知道消息的卫无忧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很能给自己宽心,如今能达到这个结果,已经叫他相当满意了。
回到云中之前,他还特意叮嘱太原郡将这种竹管通风排瓦斯的方式严格执行,又命人给西河郡也送去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