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狂、危险、近乎自杀的计划,在他那被悲痛和绝望灼烧得异常清醒的大脑中迅成型、清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周芳死!他必须去救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搏一把!盘尼西林……黑市……刀疤李!那个在城南屠宰场后身黑市里,偷偷倒卖各种来路不明药品的刀疤李!虽然此人唯利是图,风险极大,但那是唯一可能在短时间内搞到盘尼西林的途径!他需要钱,需要冒险潜入那个龙潭虎穴般的黑市,然后还要设法突破可能的封锁线,将药送回危机四伏的棚户区!
这无异于将他自己投入炼狱之火。但他已别无选择。
“哑巴刘,”林国栋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平静,那是一种斩断了所有退路、摒弃了所有恐惧、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令人心悸的冷静,“你听着。我现在不能直接回棚户区,目标太大,会把豺狼直接引到窝里。但药,我有门路去弄。”
他从贴身内袋那最隐秘的角落,摸索出赵建国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卷被汗水浸透、带着体温、皱巴巴的毛票。这是他们最后的、微薄的“经费”,是希望的种子,也是赴死的盘缠。
“你拿着这点钱,立刻回去,告诉老赵头,想尽一切办法,用冷水擦身,用任何能想到的法子,给我吊住周芳那口气!等我消息!告诉我,现在棚户区最保险的接头法子是什么?”他的话语简洁、迅,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哑巴刘颤抖着接过那卷带着林国栋体温的纸币,仿佛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仔细记下了林国栋交代的、利用河边特定位置一棵老柳树上悬挂不同颜色布条作为信号、以及夜间在特定墙根敲击特定节奏的复杂接头方式。
“林兄弟……你……你千万……千万要当心啊!那帮畜生……鼻子灵得很……”哑巴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忧虑。
“快走!原路返回,避开大路,绕开所有眼线!快!”林国栋不容置疑地催促道。
哑巴刘像受惊的土拨鼠,弯着腰,迅消失在浓雾和乱石堆中。石缝内,林国栋独自面对着一个比被枪口指着太阳穴更艰难的抉择。放弃相对熟悉的藏身点,主动闯入那个危机四伏、眼线密布的黑市,还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穿越封锁区域返回棚户区……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九死一生。但周芳那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面容,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压过了一切对死亡的恐惧,赋予了他一种越生理极限的勇气。
他仔细检查了自身:除了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石,一无长物。他撕下内衣相对干净些的布条,重新紧紧包扎了肿胀亮的脚踝和手上最深的伤口,尽量减少行动时可能滴落的血迹。他利用浓雾的掩护,仔细观察记忆中的地形,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前往城南屠宰场黑市的最隐蔽、最危险的路线——沿着人迹罕至、淤泥没踝的河滩潜行,利用废弃的桥洞和排水沟作为掩护,彻底避开所有可能有望哨的大路和制高点。
当浓稠的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彻底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时,林国栋像一道脱离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藏身多日的石缝。他凭借着记忆和顽强的意志,拖着那具伤痕累累、饥渴交加、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躯,一步一步,蹒跚而坚定地,踏上了前往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暗之地的征途。冰冷的淤泥没过脚踝,刺骨的寒气顺着腿骨往上爬,每一步都伴随着脚踝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骨节的呻吟。但他咬紧牙关,任由汗水、泥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从额头上淌下,模糊了视线。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拿到药,救周芳!
深夜,城南屠宰场后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腐臭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般的氛围,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浓烈。林国栋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湿滑、长满苔藓的墙壁,移动到那扇熟悉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他按照记忆中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上一个小得可怜的窥视孔“唰”地打开,一双充满警惕和审视的眼睛在孔后扫视着他,目光在他那比最落魄的乞丐还要狼狈不堪的形象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干啥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不耐。
“老赵头让来割点猪下水,喂猫。”林国栋竭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自然,却依旧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虚弱和沙哑。
门轴出刺耳的“吱呀”声,开了一条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他迅闪身而入。黑市依旧嘈杂混乱,但一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摊位稀疏了些,人群中多了些眼神飘忽、四处打量、行迹可疑的身影,低声交谈中也透着一股风声鹤唳的谨慎。
他凭借记忆,很快找到了刀疤李那个用破油布搭着的、散着劣质烟草和汗臭的摊位。刀疤李正叼着烟卷,眯着眼数着零钱,看到林国栋,三角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和一种市侩的精明所取代。“哟嗬?命挺硬啊?这都没死外头?”他嗤笑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搓着粗短的手指,“这回又想要啥?止疼片可涨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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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尼西林。”林国栋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说道,将身上所有的毛票掏出,平整地放在摊位上那油腻的破布上。那点可怜的钞票,在昂贵的盘尼西林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刀疤李瞥了一眼那点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国栋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凄惨模样,眼神变得玩味而充满威胁:“盘尼西林?呵呵,你小子是真他娘的不知死活啊?现在这玩意儿,比阎王爷的帖子还烫手!就这点钱?你当是买耗子药呢?”他啐了一口唾沫,挥手驱赶,“滚滚滚!别他妈在这儿碍眼,想死别拉着老子垫背!”
绝望再次如同冰水浇头。最后的路,也要断了吗?
就在林国栋的心沉向谷底之时,旁边阴影里,那个一直蜷缩在破麻袋下、如同石化般的老乞丐,再次用那沙哑得像是破风箱的声音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刀疤李,得饶人处且饶人。看这后生……是真急着救命。我那还有点压箱底的‘土方子’,先抵给他应应急吧。”
刀疤李愣了一下,扭头瞪了老乞丐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骂骂咧咧地转过了头,不再理会。
老乞丐慢吞吞地从身下那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包袱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向林国栋,声音低沉而迅:“不是你要的那仙丹……是磺胺粉,效力差一截,但对付伤口化脓热……也能顶上一阵子……快走吧,这地界儿,今晚邪性得很……”
磺胺粉!虽然不是起效更快的盘尼西林,但也是这个时代有效的消炎药!是黑暗中意外出现的、微弱却真实的光!林国栋心中百感交集,接过那包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药粉,深深看了老乞丐一眼,将那无法言说的感激刻入骨髓。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将药粉小心翼翼贴身藏好,立刻转身,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迅消失在黑市混乱的阴影之中。
怀揣着那包救命的磺胺粉,林国栋如同怀揣着一团灼热的火炭,再次融入冰冷的夜色。他必须尽快赶到棚户区附近,找到老赵头可能留下的接头信号。前路依旧迷茫莫测,棚户区危机四伏,周芳生死未卜。但这包小小的、来之不易的药粉,却像无边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重新点燃了他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希望之火。他拖着那具早已越极限的疲惫身躯,向着棚户区的方向,再次开始了艰难而坚定的跋涉。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名为“生机”的曙光。这曙光能否穿透重重黑暗,照亮那个命悬一线的姑娘?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向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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