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棠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萨阿达的耳朵里:
“明人不说暗话。掌柜的,我要‘寒石粉’。价钱,好说。”
萨阿达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苏绣棠。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她的衣着饰,也不是她身后的随从,而是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坚定的眸子。
挣扎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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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市摸爬滚打多年,见过太多三教九流、也见识过太多财富力量的萨阿达,终究没能抵抗住那枚金叶子所代表的巨大诱惑,以及这位看似柔弱、出手却如此阔绰的“富家千金”可能带来的、更长远的利益。
他脸上最后一丝僵硬的警惕彻底消失,重新堆起那种市侩而热情的笑容,只是这次,笑容底下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诡秘。
他左右飞快地张望了一下——铺子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门口那只花猫依旧在打盹,街上的喧嚣似乎也离得很远。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此处……不便说话。”他朝柜台侧面那个被挂毯半掩的小门努了努嘴,“尊贵的客人,请随萨阿达来。”
说罢,他率先走到小门边,掀开挂毯,露出后面一道狭窄的、向下延伸的木楼梯。楼梯很陡,光线昏暗,一股更浓的、混杂着尘土和奇异药草味的气息从下面涌上来。
苏绣棠看了一眼谢知遥。
谢知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中泥金折扇“唰”地一声合拢,目光锐利地扫过铺子内外。
苏绣棠不再犹豫,提起裙摆,跟在萨阿达身后,走下楼梯。阿青无声无息地跟上,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一道贴身的影子。
楼梯不长,只有十几级,下面是一个低矮狭窄的密室。
密室只有丈许见方,四壁都是夯土墙,墙角堆着些蒙尘的木箱。正中一张粗糙的木桌,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焰如豆,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晃动。空气窒闷,药草和尘土的味道更加浓烈。
萨阿达走到墙角一个木箱前,蹲下身,摸索了片刻,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严实的锡盒。他走回桌边,将锡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盒内,垫着柔软的丝绒,丝绒上,是一小撮灰白色的、质地细腻如面粉的粉末。粉末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哑光。
“这就是……小姐要的东西。”萨阿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真正的西域‘寒石粉’,极北苦寒之地矿脉深处所得,一年也出不了几两。性极寒,入水不化,寻常人根本用不上,也……不敢用。”
苏绣棠没有去碰那锡盒,只是微微侧。
阿青上前一步,从肩上布包中取出一根特制的银针——针尖极细,针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他用银针轻轻挑起一点粉末,凑到油灯前仔细观察,又放到鼻端极其小心地嗅了嗅,然后对苏绣棠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
苏绣棠心中一定,脸上却依旧平静。她从袖中又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挨着那枚金叶子。
这次是一锭银子。成色极好的雪花银,在油灯光下白得晃眼。
萨阿达的眼睛彻底亮了,像两盏点亮的油灯。他看着金叶子,又看看银锭,呼吸急促,脸上的笑容几乎要裂到耳根。
“掌柜的是爽快人。”苏绣棠的声音依旧平和,“这‘寒石粉’,除了我,上月可还有人买过?”
萨阿达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有!有!上月也有人来买过,量不大,只要了三两……”话一出口,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笑容微敛,眼神闪烁了一下。
苏绣棠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指尖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银锭,出清脆的声响:“哦?什么人会买这东西?掌柜的可还记得?”
银锭的光泽似乎晃花了萨阿达的眼。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贪念占了上风。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耳语:
“那人……蒙着脸,看不清模样。个子不高,有点瘦,说话声音尖细,有点像……宫里的公公。他给的银子,”萨阿达指了指桌上那锭银子,“就是这种宫里头特制的银角子,底下有小小的戳记,我认得!”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比划着小指的位置:“还有!那人付钱的时候,我瞥见他左手这里……小指头缺了半截!齐根断的,伤口很旧了。”
宫内银角子!
左手小指残缺!
苏绣棠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两个特征,像两把钥匙,骤然插入了迷雾重重的锁孔。
她正要再问细节。
就在这时!
密室上方,隐约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铺子门被粗暴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杂乱的、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萨阿达铺子里那些瓶瓶罐罐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
萨阿达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变成了无边的惊恐。他猛地转头看向楼梯口,脸色惨白如纸。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站在楼梯阴影处警戒的阿青,耳朵微微一动。他脸色骤变,猛地回身,一把抓住苏绣棠的手臂,低喝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