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传出坤宁宫时,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
整个京城上层的圈子,瞬间炸开了锅。
安远侯府,前厅。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盏,被安远侯狠狠掼在地上,碎成一地惊心动魄的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气得浑身抖,指着跪在面前、脸色煞白的孙子,唾沫星子横飞,“《论世家门阀之存废》?她这是要做什么?她这是要刨我们的祖坟!是要把我们这些开国功勋的后人,赶尽杀绝!”
小侯爷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过是在学堂里,听同窗议论了几句女学今年的辩题新奇,回家随口一提,竟招来祖父如此雷霆之怒。
“还有你!”安远侯的怒火转向一旁吓得噤若寒蝉的儿媳,“我早就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偏要把我那宝贝孙女送去什么雍华女学,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现在好了,人家要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你立刻!马上!去把人给我接回来!再敢与女学有半分瓜葛,我打断她的腿!”
类似的场景,在京城大大小小的世家府邸里,轮番上演。
有砸了心爱古董的,有罚了子孙跪祠堂的,更有甚者,直接备了马车,冲到雍华女学门口,强行将自家女儿、孙女从学堂里拖走。一时间,京城东区的女学门口,哭喊声、斥骂声不绝于耳,比菜市口还热闹。
这些激烈到近乎失态的反应,像一张张雪片,通过无数个隐秘的渠道,迅汇集到了坤宁宫,摆在了苏浅月的案头。
坤宁宫内,温暖如春。
苏浅月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君子兰的黄叶。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喧嚣,只是窗外拂过的一阵风。
青禾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刚从女学递来的消息。
“……今日共有三十七名学生被家中强行领回,其中,吏部尚书王家的小姐,走的时候哭得最凶,拽着春桃教习的袖子不肯松手。还有郑国公府的旁支,一位姓郑的姑娘,被她父亲当众掌掴,骂她‘不知廉耻,甘为妖后爪牙’……”
苏浅月剪下最后一片黄叶,将银剪放在一旁的托盘里,才抬起头。
“春桃怎么说?”
“春桃教习说,那些被领走的学生,大多是家中并非长房嫡脉,或是父母官位不高,指望着靠女儿攀龙附凤的。真正根基深厚的几家,如郑国公本家、安远侯府,反而没什么大动静。”青禾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春桃也提到,今日女学外多了不少生面孔,三三两两聚在街角茶寮,看似在闲聊,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学的大门。”
苏浅月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去茶沫。
她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此刻正无声地运转着。兑换了「洞察人心」后,她看这些情报,已不再是看表面的文字。
【目标:安远侯。情绪波动:愤怒,恐惧。核心诉求:维护家族特权,担忧被清算。】
【目标:吏部尚书王大人。情绪波动:恐惧o,投机o,愤怒o。核心诉求:害怕站错队,想通过激烈反应向旧世家示好。】
【目标:郑国公。情绪波动:平稳。核心诉求:未知。】
果然,叫得最响的,往往不是最想咬人的。那些急着跳出来划清界限的,不过是些色厉内荏的墙头草。真正麻烦的,是郑国公这样,稳坐钓鱼台,连情绪都不露半分的老狐狸。
他这是在等,等别人先出头,他好在暗中观察,寻找自己真正的破绽。
“让春桃安抚好剩下的学生,告诉她们,去留随意,女学的大门永远为她们敞开。”苏浅月放下茶杯,声音平淡,“至于那些被强行领走的,也不必强留。一盆花,愿不愿意在你这里扎根,看的不是园丁的力气,而是这里的土,够不够肥。”
她又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
“另外,我那些‘眼睛’和‘耳朵’,也该动一动了。”
……
入夜,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
三楼的雅间里,一群世家子弟正推杯换盏,酒酣耳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