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的硝烟尚未散尽,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恐惧和震惊所取代。海辰那声“就地枪决”的怒吼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盛美兮身边的亲信军官们肝胆俱裂。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维护”和“同情”,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松开阻拦的手,惊恐万分地退到远处墙角,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失去了支撑的盛美兮,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蛇,“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昂贵的衣料沾满尘土,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痕和掌印彻底毁坏,只剩下惨白如纸的脸和因极度恐惧而失焦的瞳孔。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死神冰冷的吐息,那把银色左轮的枪口仿佛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海辰的杀意即将化作实质扳机压力的瞬间——
“海辰!住手!别开枪!”
一声洪亮、焦急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声音的主人快如闪电,一个熟悉的身影分开人群,几步就冲到了瘫软的盛美兮身边。来人正是名震江湖、令敌闻风丧胆的“暗杀大王”——斧头帮帮主王亚樵!
王亚樵看了地上的盛美兮一眼,紧紧盯着海辰和他手中那支杀意凛然的枪。他动作麻利地俯身,一把将浑身筛糠般颤抖、几乎失去意识的盛美兮半扶半拽起来,用自己壮实的身躯隔在了她和枪口之间。
“九哥?你怎么来了?”海辰看到王亚樵,眼中汹涌的杀意微微一滞,但握着枪的手并未放下,声音依旧冰冷如铁。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血溅五步,把天都捅个窟窿!”王亚樵的声音带着怒其不争的责备,环视着狼藉的庭院和惊魂未定的众人,
“看看!看看你们闹成什么样子!外面小鬼子虎视眈眈,特高课无孔不入,你们倒好,关起门来自己人先要动枪见血?自相残杀?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关起门来说清楚?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是对海辰的质问,也是对在场所有人的警告。
盛美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靠在王亚樵臂弯里,立刻爆出更大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嚎:“九哥!九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他夜海辰要杀我!他忘恩负义啊九哥……”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够了!”海辰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盛美兮的哭诉。他终于缓缓收起了那把银色左轮,插回枪套,动作带着压抑的怒火。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王亚樵,死死钉在盛美兮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盛美兮,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话,是不是你亲口说的?!你想征服谁?想用你那套金钱和眼泪来征服我夜海辰?来征服这些用血肉保家卫国的军人?!”
他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如山岳般沉重,压得盛美兮的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你这是在打所有中国军人的脸!是在践踏军人的尊严!你所谓的天价捐款,里面有多少含金量?有多少是你盛家巧取豪夺、国难财得来的黑心钱?东北陷落前,官库和各大银行有多少箱金条、银元、国宝不翼而飞?你心里没数吗?!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把别人的牺牲和国家的财富披在自己身上,当功臣的绶带?你好大的脸面!”
海辰的声音忽而压低,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和战场上磨砺出的铁血:
“你真那么有本事?真有那份报国之心?好!我给你机会!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和手段,战场上见真章!真刀真枪地去跟鬼子拼!去夺回我们一寸寸被侵占的国土!去把鬼子赶出中国!只要你盛美兮能做到,我夜海辰第一个对你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否则——”
他手臂猛地一挥,声音陡然拔高,指向军校大门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东北军,容不下你这尊靠眼泪和算计过活的‘菩萨’!”
海辰这番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和揭露,如同剥皮剔骨,将盛美兮精心营造的光环和伪装撕得粉碎。字字诛心,句句见血!盛美兮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辱感、被当众揭穿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
“哼。”角落里传来小野千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她抱着双臂,斜倚在槐树上,面巾下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听明白了吧,盛大小姐?以后还想在这东北军的屋檐下待着?那就得学会——夹起尾巴做人!”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刺耳。
“你……你们……”盛美兮气急攻心,指着小野千鹤和海辰,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双眼猛地翻白,身体软绵绵地彻底瘫倒在王亚樵怀里,这次是真的“不省人事”了——是被气的、吓的,也是被彻底戳穿后无地自容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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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兮!美兮!”王亚樵赶紧扶住她软倒的身体,眉头紧锁。他虽然也看不惯盛美兮的某些做派,但眼下人晕了,不能不管。
“快!快来人!把盛小姐送到医务室去!”一直紧张旁观的王以哲军长如梦初醒,连忙高声呼喊。几个卫兵和女眷手忙脚乱地跑过来,从王亚樵手中接过昏迷的盛美兮,七手八脚地抬走了。
庭院里只剩下海辰、王亚樵、王以哲以及噤若寒蝉的卫兵、远处不敢靠近的军官们。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海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转向一直守在旁边的陈副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陈副官!”
“到!”陈副官立刻挺直腰板。
“立刻启动征兵计划!按照我们之前拟定的方案,优先招募有战斗经验的流亡义勇军和本地青壮!动作要快!”海辰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补充道,“钱的事,我来解决!”
“是!总指挥!”陈副官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敬礼后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
海辰这才转向王亚樵和王以哲,脸上紧绷的线条略微缓和,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风暴过后的冷冽。他拍了拍王亚樵的肩膀,又对王以哲道:“九哥,王军长,走,找个安静地方,喝酒去。消消火,也……说说正事。”
他率先迈步,背影在庭院散乱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也带着一丝大战过后的疲惫与决绝。王亚樵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盛美兮被抬走的方向,浓眉紧锁,若有所思。
王以哲则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赶紧跟上。这场惊心动魄的内讧暂时平息,但暗流,却涌动得更加汹涌了。小野千鹤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在槐树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吉普车驶离了弥漫硝烟与火药味的军校大院,拐过几个街角,在一处僻静的独门小院前停下。院墙高耸,青砖斑驳,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冷清,离军校不远,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推开略显沉重的院门,深秋的萧瑟扑面而来。庭院不大,但颇为雅致,只是时节已晚,曾经点缀角落的野花早已凋零,只剩下枯黄的茎秆在凉风中瑟缩。
唯有后院,一方不小的游泳池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清冷的淡蓝涟漪,水波粼粼,倒映着高远的天空和光秃的树影,为这寂寥的院子增添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现代感。
一只皮毛油亮的狸花猫,正警惕地蹲在池边,伸出粉舌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池水,见到生人也不怕,只是竖着尾巴,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