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二年初秋,光怪陆离的上海像具淌血的尸体,法租界却在日军刺刀下畸形绽放。
爱多亚路街角,“法兰西大药房”的霓虹灯管滋滋作响,玻璃橱窗里的盘尼西林标价牌被血色月光浸透——每支o银元的数字,足够换三条难民的命。
夜海辰的军靴碾碎青石板上的霓虹碎影,墨绿军装领口的“飞鹰衔日”银章泛着冷光。双枪将的名号在关外响当当,此刻却要靠一张油墨晕开的“郑福斋”假通行证闯关。
他指尖摩挲着牛皮枪套上日军刺刀留下的划痕,脑海中掠过扒火车那个男孩脏兮兮的小脸。
“站住!”印度巡捕的刺刀横在胸前,布条子缠头下的眼神带着殖民者的轻慢,“公董局通行证,或者十法郎买路钱。”
夜海辰眉峰微挑,左手按在左轮枪柄上,指腹却悄悄勾住表链——怀表盖下藏着摩斯密码,那是地下党交通站的最新指令。
正要开口,身后突然飘来一声法语轻唤,带着巴黎左岸咖啡馆的慵懒:“海因策?真的是你吗?”
转身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乳白色丝绒长裙旋出优雅弧度,莎拉·杜邦耳垂的琥珀耳坠晃成血色流星。
她眼角那颗泪痣让他恍惚——三年前柏林军校舞会上,那个用德语笑他“东方骑士”的留洋千金,竟在这孤岛重逢。
“小姐认错人了。”夜海辰故意压粗嗓音,奉天教堂学的贵族法语却泄了底,“不过”他忽然贴近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中文低语,“杜小姐替父出席公董局酒会时,总习惯在香槟杯画十字,这个习惯没变吧?”
莎拉想起这个细节,只有去年在霞飞路刺杀亲日买办时,那个替她挡过流弹的神秘青年才知道。
她忽然轻笑,伸手扯下“限购令“海报,珊瑚色口红在背面龙飞凤舞签下“dupont“,银簪刺破指尖,一滴血珠恰好落在他手背上的弹痕处,像朵开在伤疤上的梅花
“拿着。”她将带血的纸塞进他掌心,“公董局新上任的稽查司长,上个月还在追求我母亲。”
药房暗室里,莎拉踢开一箱标着“马赛香料”的木箱,露出底下码得整齐的盘尼西林。
夜海辰注意到她蹲下身时,丝绒手套蹭过箱角的“关东军特需”烙印,袖口滑落的碎镜里,自己肩章上的奉系徽章,与她项链的龙纹吊坠恰好拼成个圆环。
“这些药,是给四行仓库的孤军?”她忽然用镊子夹起他怀表,满文符咒在煤油灯下泛着金光,“还是给”她故意拖长尾音,“那些在浦东唱「牡丹亭」的昆曲班?”
夜海辰猛地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到她脉搏的瞬间松手——那频率竟与地下党联络站的摩斯电码同频。
他从大衣口袋取出油纸包,里面是自己咬了半块的干瘪面包:“换你一瓶碘酒,杜邦小姐行善积德。”
莎拉盯着面包上的牙印,忽然从髻抽出蓝宝石卡,撬开药柜第三层里,竟藏着用油纸包好的盘尼西林,标签上写着“儿童退烧药专用”。“代我向传字辈的周老板问好,”她压低声音,“「长生殿」里的密道,比霞飞路的下水道干净些。”
华懋饭店顶层,「玫瑰人生」的旋律突然切进「松花江上」的变调。夜海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公共租界腾起的火光,忽然从口袋掏出个铁皮盒,推给她,里面是十二颗剥了糖衣的盘尼西林药片。
“治喉痛的偏方,”他戴上鹿皮手套,“周老板新收的徒弟,才十岁。”
莎拉打开盒子,现每颗药片底下都刻着极小的箭头。窗外传来日军装甲车的轰鸣,她忽然抓起他的手,将自己的琥珀耳坠塞进他掌心:“爱多亚路第三个下水道口,两点前有辆运菜车。”
夜海辰跨上自行车时,听见身后传来钢琴声,这次是蓝色多瑙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耳坠,金属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s,o,s。
公共租界方向,纱厂的火光中隐约传来昆曲唱腔,那是「牡丹亭·惊梦」的调子,却混着摩斯电码的节奏。
夜海辰踩紧脚踏板,腰间双枪随着颠簸轻晃,想起莎拉撕限购令时,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的淡淡红痕——那形状,竟与组织里“红梅花”情报员的代号标记分毫不差。
海辰的银质左轮枪管,在纱厂霓虹灯牌下泛起冷光,枪柄缠绕的朱砂符咒随他指节收紧而簌簌剥落——这是奉天萨满用狼血淬炼的“阴阳轮”,一枪破肉身,一枪摄魂魄。
他背贴石库门斑驳砖墙,耳畔是日军式三轮摩托引擎的轰鸣声,车斗里三个戴昭五式钢盔的鬼子,正用刺刀挑着抢来的绣花肚兜狂笑,后车厢堆满从纱厂劫掠的棉纱包,麻绳勒进布料的吱嘎声混着日语脏话刺破雨夜。
“八嘎!什么人竟然敢偷皇军物资!”领头的军曹突然瞥见巷口阴影里的海辰,抡起南部十四式手枪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