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铁尺扔了回去。
“明天起,卯时来校场。别穿你这身酸臭的衣服。”
自那天起,石奇的药铺,每天都会晚开门一个时辰。
军机府的校场上,多了两个在黎明前赤膊对练的疯子。
【五】
“……所以,只要李爷您点个头,码头‘铁砧巷’的孝敬,以後就全归您。我们凡哥说了,他敬您是条汉子,有钱,得大家一起赚。”
军机府渠帅丶李氏远亲李重的宅邸里,石奇正襟危坐,将早已拟好的说辞侃侃而谈。
李重捏着酒杯,眯着眼,不置可否。
“凡老弟倒是大方。”他嘿嘿一笑,“可我怎麽知道,他不是拿我当枪使?李庆骨那老东西,可不是好惹的。”
石奇正要引经据典,分析其中利害,身後的凡敌龙却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头,你先出去。”
石奇一愣,却还是依言退下。
凡敌龙大马金刀地在李重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一碗酒。
“李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凡敌龙灌下一口酒,抹了把嘴,“咱驮尸巷里,有两只老狗,都想抢一个墙角做窝。一只狗呢,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天天龇着牙吓唬人。另一只呢,就聪明点,它不叫,它天天去给巷子口那头看门的老狼送肉。”
李重的眼神动了一下。
“後来啊,”凡敌龙笑道,“有一天,那老狼吃饱了,溜达过来,一口就把那只龇牙咧嘴的疯狗给咬死了。另一只狗呢,就安安稳稳地,把那墙角占了。”
凡敌龙凑上前,压低了声音。
“李爷,您说,那老狼为啥要咬死那只疯狗?”
李重沉默。
“因为它叫得太响,吵到老狼睡觉了。”凡敌龙靠回椅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庆骨,就是那只疯狗。而您,是那头只想安稳过日子的老狼。现在,我这只送肉的小狗崽子,想请您帮个忙,把那只疯狗给踹了。事成之後,巷子里的骨头,您随便挑。”
李重看着凡敌龙,看了很久,最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得好。”
门外,石奇静静地听着。
【六】
半月後。
石奇带着凡敌龙,出现在城西一处“石记分堂”的内堂。
“都解决了?”凡敌龙问。
七八个内鬼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条。
“解决了。”
石奇那身军医的长衫上,溅了几点暗红的血迹,手中的黑尺还在微微滴血。
凡敌龙皱起了眉,他看到角落里,还躺着一个他认识的丶曾经一起喝过酒的老兵。
“老王头也反了?”
“他收了李庆骨的钱,想给你下毒。”
凡敌龙沉默了。
石奇走到他面前,将那根染血的黑尺递过去。
“你来办。”
凡敌龙看着那根尺子,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不断挣扎丶眼中满是哀求的老兵,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
“废了他吧。”凡敌龙别过头。
石奇摇了摇头。
“拔草要烧根。”
他看着凡敌龙,一字一顿。
“你若不动手,下次死的,可能就是我。”
凡敌龙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石奇。
石奇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冷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如果你不办,就我来办。以後都由我来办。”
【七】
又过了五六年。
驮尸巷,还是那个驮尸巷。
只是巷口的石记药铺,换上了“军机府官药局”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