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敌龙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银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奇身後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
“我要进军机府。”
他说。
“大事。”
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石奇沉默了片刻,将寿衣和银子放在桌上。
“好。”他说,“我帮你。”
幽隐城外,军机府新兵营,校场。
凡敌龙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面前是三个同样精壮的军士。
“辟甲拳!辟甲拳!”
围观的士卒兴奋地嘶吼着,将手中的铜板和酒囊押在各自看好的人身上。
凡敌龙动了。
他没有用拳。
他直接撞进了三人中间。
肩膀撞在军士的胸口,那人像被攻城槌击中,口喷鲜血丶倒飞出去;手肘砸在军士的下颌,骨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军士试图从背後锁住他的脖子,凡敌龙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猛地向後一靠,用自己的後脑勺,狠狠撞在对方的鼻梁上。
一切都在三息之内结束。
凡敌龙站在三具呻吟哀叫的胴体中间,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他擡起头,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看向校场角落那个不起眼的丶穿着军医长衫的身影。
一月後。
凡敌龙从榻下摸出一张纸条。
纸上是新兵营一个什长的生平丶喜好丶仇家,以及……他最近输在赌坊里的数目。
他将纸条默默看完,吞进口中。
第二天,那个什长的尸体,出现在驮尸巷的臭水沟里。
凡敌龙顶替了他的位置。
石奇的药铺里,伤患开始变多。
来的都是军机府的底层士卒。断了胳膊的,折了腿的,被刀砍了背的。
石奇从不问他们是怎麽伤的,也从不收钱。
他只是沉默地为他们接骨丶缝合丶上药,然後递给他们一张写着忌口的方子。
偶尔,他会问一句:“最近,李大爷又添了几个小老婆?”
或者:“听说,李二爷又从外面弄了批好货?”
士卒们大多含糊其辞,但总有那麽一两个,会在某个疼痛难忍的深夜,或是某个感激涕零的清晨,多说几句。
石奇会把这些话,都记在一个从不上锁的账本里。
他的医术越来越好,账本也越来越厚。
药铺後院。
石奇将一根三尺长的铁尺舞得密不透风,尺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涟漪。
凡敌龙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看着。
“你的招式,太死板。”凡敌龙放下酒碗,“都是你那书上看来的东西。样子货。”
石奇收尺而立。
“那你教我。”
“我不会教。”凡敌龙说,“我只会杀人。”
“那就教我杀人。”
凡敌龙看着他,看了很久。
他站起身,从石奇手中拿过那根铁尺,掂了掂。
“这东西,不好杀人。”
“我不想杀人。”石奇说,“我只想让他们……听话。”
凡敌龙咧嘴一笑。
他用铁尺的边缘,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划过。
“想让人听话,就要让他知道,你的这根尺子,随时能切开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