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镇的月亮从未如此诡异过。银白的月光里掺着丝暗红,像被人揉进了血,洒在沙滩上,将那些未被收殓的碎骨照得透亮,骨头上的牙印在月下蠕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咬噬沙滩。
春桃抱着缺耳的布老虎,跪在沙堆前,用手指刨着土。她的指甲缝里嵌满了沙粒和骨粉,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埋深点……月亮就找不到了……”她埋的不是别的,是那些从骨蛊里散落的孩童乳牙,每颗牙都用红线缠好,像串小小的灯笼。
“别埋了。”阿秀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手。镜心在掌心烫,映出春桃埋骨的地方——沙下三尺,竟铺着层青黑色的鳞片,鳞片边缘泛着寒光,像无数把小刀子,正随着潮汐微微起伏,“是九头蛇的鳞,埋得再深,它们也会被鳞片吸走。”
春桃的手猛地顿住,布老虎从怀里滑落,滚到一片暗红的月光里。老虎的眼睛突然亮起,出“嘀嗒”的轻响,像是水滴落在骨头上。众人凑近一看,布老虎的肚子里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在沙上晕开,画出个扭曲的符号——与沉海古城墙上的九头蛇纹一模一样。
“它在指路。”达初的金狐尾扫过符号,狐火在沙上烧出焦痕,符号却愈清晰,“这是‘月葬阵’的标记,黑帆船主想借今晚的血月,用孩童的骨头献祭,唤醒沉在海底的古城。”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传来“咕嘟”的声响。不是浪涛,是无数气泡从深海翻涌而上,每个气泡里都裹着片青鳞,鳞片破裂时,出孩童般的尖叫,听得人心脏紧。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突然剧烈震颤,剑穗的铃铛响得像要绷断,他往海面望去,只见血月的倒影在海中扭曲,渐渐化作张巨大的脸,眼窝是两个黑洞,正对着望海镇的方向缓缓睁开。
“月葬阵开始了!”毛小方的斩妖神剑劈出金光,却被血月的倒影弹回,剑身上的缺口再次崩裂,“它在吸孩童的骨魂!春桃埋的乳牙,已经被阵眼吸走了!”
春桃突然疯了似的挖着沙堆,指甲断裂的声音里混着哭嚎:“我的错……是我把它们带回来的……我该跟着哥一起被骨蛊吃掉……”她的手指触到沙下的青鳞,鳞片突然竖起,划破她的掌心,血珠滴在鳞上,鳞片竟开始光,像点燃的引信。
“别碰!”达初的金狐尾缠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开,“九头蛇的鳞喜食生人血,你越流血,阵眼越兴奋!”他的尾尖扫过春桃的伤口,狐火灼得伤口冒出白烟,血珠却像有生命般,顺着沙粒往月葬阵的符号爬去,“它在认主,你被骨蛊寄生过,血里有阵眼的气息!”
海面的脸突然张开嘴,喷出股青黑色的雾气,雾气落地化作无数只小蛇,蛇身是用骨头拼的,眼睛是两颗乳牙,正往春桃的方向爬来。小海的银蛇剑横扫,将蛇群劈成碎骨,断骨却在沙上重组,变成更大的蛇,信子吞吐间,露出尖利的骨牙。
“这些蛇是用孩童的指骨拼的!”小海的声音颤,银蛇剑上的毒斑被骨蛇的煞气浸染,竟开始往他的手臂蔓延,“它们怕盐!”
阿秀立刻召唤盐仓的海盐,无数盐粒顺着海风聚来,在春桃周围堆成道盐墙。骨蛇碰到盐粒,身体迅融化,化作滩骨粉,可粉里的乳牙却依旧亮,像颗颗不肯熄灭的星。
“得去海底破阵眼!”阿秀的镜心穿透海水,映出沉海古城的全貌——城墙是用黑色的石头砌的,城门上挂着串巨大的骨链,链环是用成年人的头骨做的,每个头骨的眼眶里都嵌着颗孩童的乳牙,正是春桃埋下的那些,“阵眼在古城的祭坛,那里供奉着九头蛇的骨杖!”
达初的金狐尾突然化作艘小船,银白的狐火在船身流转,照亮他眼底的决绝:“我带阿秀去海底,小海护着春桃,毛小方用镇魂诀稳住镇上的骨魂,别让它们被阵眼吸走。”他的尾尖轻轻碰了碰阿秀的火焰剑,“握紧了,海底的水压会蚀灵力。”
小船破浪而去时,血月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海面的脸开始往下沉,露出底下的古城尖顶,尖顶上雕刻的九头蛇张开嘴,喷出的雾气里裹着无数只骨手,抓向望海镇的码头,像是要把整个镇子拖进海底。
春桃突然站起身,捡起布老虎,咬破舌尖,将血吐在老虎的眼睛上:“哥说过,布老虎是用他的头做的,能镇住邪祟。”她抱着老虎冲向盐墙,任由骨手抓挠她的后背,红袄被撕开,露出里面未愈的伤口,伤口处的皮肉正随着月葬阵的节奏轻轻颤动,“我知道阵眼在哪,我能带你们去祭坛!”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突然插进沙里,剑身上的符咒扩散,在镇上织成金色的结界,护住那些尚未被吸走的骨魂。他望着春桃冲向深海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感动,从来不是无畏的牺牲,是明知自己被邪祟浸染,却仍愿意用最后的血,为别人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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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的古城比镜心映出的更阴森。城墙的石缝里嵌着无数具骸骨,有的是渔民,有的是孩童,他们的手臂都朝着祭坛的方向,像是在指引。达初的小船在骸骨间穿梭,狐火照亮祭坛中央的骨杖——杖顶是颗巨大的蛇头骨,眼眶里嵌着两颗血红色的珠子,珠子里浮着无数个孩童的魂影,正被蛇骨一点点吞噬。
“是九头蛇的内丹!”阿秀的火焰剑与镜心合二为一,金红光芒直刺蛇头骨,“打碎它,月葬阵就破了!”
蛇头骨突然睁开眼,血珠射出红光,将火焰剑缠住。达初的金狐尾化作锁链,缠住骨杖的杖身,狐火顺着锁链蔓延,却被杖身的煞气逼退,尾尖渗出鲜血:“它在吸我的灵力!阿秀,快用春桃的血!她的血能暂时镇住煞气!”
春桃不知何时跟着潜入海底,她的红袄在水中飘荡,像朵盛开的血花。她举起布老虎,将染血的老虎眼睛对准蛇头骨,声音在水中模糊却坚定:“哥,帮我最后一次。”布老虎突然爆开,里面的头化作无数根红线,缠住蛇头骨的眼眶,红线接触到血珠的瞬间,出“滋滋”的响声,血珠的光芒竟真的弱了几分。
“就是现在!”阿秀的火焰剑趁势刺入蛇头骨,剑刃上的符咒与红线共鸣,在海底炸开金色的光。蛇头骨出震耳欲聋的嘶鸣,血珠碎裂,里面的孩童魂影纷纷逃出,顺着红线往海面飘去,像无数颗挣脱束缚的星。
月葬阵破的瞬间,沉海古城开始坍塌,九头蛇的雕像在金光中碎裂,化作无数青鳞,被海水卷走。春桃的身体在水中渐渐透明,她望着那些飘向海面的魂影,突然笑了,嘴角溢出的血在水中化作小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颗乳牙,像她未说完的牵挂。
当阿秀和达初带着孩童的魂影回到望海镇时,血月已经消失,海面恢复了平静。春桃的红袄飘在沙滩上,里面裹着半块青鳞,鳞上刻着个小小的“林”字——是她哥哥的名字。毛小方将青鳞埋在桃树下,上面种了株新的桃花,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像春桃未干的血。
小海的银蛇剑毒斑尽褪,剑刃上多了道新的刻痕,刻的是春桃的名字。达初的金狐尾缠着块从海底带回的乳牙,乳牙上的红线还在微微颤动,像有人在轻轻拉扯。阿秀的镜心映出海面的魂影,它们在月光下盘旋片刻,缓缓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落在望海镇的每个角落,像撒下了一把温柔的星。
望海镇的夜终于褪去血色,朝阳升起时,沙滩上的青鳞和碎骨都已不见,只有桃树下的新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和那个穿红袄的姑娘,用生命换来的黎明。
桃树下的新苗抽枝时,望海镇的渔民总爱在傍晚看见些细碎的光。像萤火虫,又比萤火虫更暖,绕着桃树转几圈,就钻进土里不见了——是春桃留在乳牙里的魂火,在守着那株她没来得及看见开花的桃树。
阿秀把春桃的红袄拆了,重新缝成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青鳞。她总说红袄沾了太多煞气,拆了重缝,才能让春桃的念想干净些。锦囊被她系在镜心挂绳上,晃悠着,像颗跳动的小小心脏。
“今天的潮汛不对。”毛小方蹲在码头,手指划过被海水冲上岸的贝壳,壳内侧沾着些黑色的泥,捻开竟有细如丝的骨渣,“海底古城塌了,煞气没散干净,全沉进海泥里了。”
达初的金狐尾在身后轻轻扫着地面,尾尖沾着的海沙里,裹着几粒亮的碎屑。“是九头蛇的骨粉,”他指尖捻起碎屑,狐火灼烧的青烟里竟飘出孩童的啜泣声,“这些东西还缠着魂火,得彻底净化才行。”
小海的银蛇剑突然指向海面,剑身上的刻痕泛起红光。众人望去,只见退潮后的滩涂裸露出片黑色的淤泥,淤泥里隐隐有东西在动,仔细看,是无数根白色的细线,正顺着潮水往岸上爬,线的另一端,似乎连着深海的黑暗。
“是骨丝,”阿秀的镜心映出细线的源头,海底的淤泥下,竟沉着张巨大的网,网眼是用孩童的指骨串成的,每个网眼里都卡着缕微弱的魂火,“有人在海底织了骨网,在收集散落在海里的魂火!”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突然出鞘,剑光劈开滩涂的淤泥,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骨丝。“是黑帆船主,”他咬牙切齿,剑刃挑断几根骨丝,断裂处渗出黑色的汁液,“他没走,躲在深海炼魂!”
达初的金狐尾化作利刃,斩断蔓延上岸的骨丝,狐火顺着断线往海底烧去,却在半途中熄灭,只剩股焦臭的黑烟。“他用沉海古城的残骨做了网底,煞气太重,普通火焰烧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