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露水最重,打在终南山老林的枯叶上,积成颗颗晶莹的珠。达初抡着斧头砍向那棵百年老桃树,斧刃嵌入树干半寸,却被里面的硬心弹得震手——这桃木心比寻常木头密三倍,纹理里嵌着点点暗红,像凝固的血。
“这树……在哭。”啊秀蹲在树根旁,指尖抚过树干的裂痕,那里渗出透明的汁液,滴在地上竟凝成细小的血珠。她突然捂住耳朵,铜铃铛在竹篮里疯狂跳动,“里面有声音!好多人在说话!”
毛小方将桃木剑插在树旁,剑穗的红绳缠向树干,红绳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那些血珠瞬间变黑。“是桃树吸了太多山魂,成了‘灵木’。”他盯着树干上的年轮,最中心的圈泛着黑气,“蚀骨虫的老巢就在这林子深处,这树是在用自己的精气挡着邪祟,难怪心这么硬。”
达初深吸一口气,将斧头举过头顶:“师父说过,斩妖除魔难免伤及无辜,但为了更多人,只能对不住了。”他闭上眼,猛地劈下,斧刃“咔嚓”劈开木心,一股腥甜的气味喷涌而出,树干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桃花瓣从枝头落下,红得像血。
“快走!”毛小方拽起达初,桃花瓣落在地上,竟化作细小的藤蔓,缠向他们的脚踝。啊秀急忙点燃艾草,烟雾升起时,藤蔓纷纷缩回树干,却在地上留下绿色的汁液,像在流泪。
三人扛着截三尺长的桃木心往回走,木心沉得惊人,达初的肩膀被压出红痕。走到林子边缘时,木心突然“嗡”地烫,毛小方低头一看,木心断面的纹路竟在蠕动,组成张模糊的人脸,对着他们无声嘶吼。
“是树灵在恨我们。”阿秀的声音颤,她看见人脸的眼睛里,映出林深处的景象——片黑漆漆的泥潭,泥潭里插着无数白骨,而泥潭中央,有团巨大的黑影在蠕动,正是蚀骨虫的成虫,它的背甲上嵌着颗人头,长垂在泥里,像水草般飘动。
“那是……云游道长!”达初的声音紧,那人头的道袍碎片和枯井里的尸体一模一样,“它把道长的头嵌在背上,当成了‘护身符’!”
木心的人脸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木屑,钻进达初的伤口里。他疼得闷哼一声,伤口处立刻红肿起来,像有东西在皮肉里钻。毛小方急忙将朱砂撒在伤口上,木屑瞬间焦黑,却在地上拼出个字——“血”。
“要用人血浸桃木钉,才能破它的背甲。”毛小方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看着达初渗血的肩膀,又看了看阿秀被藤蔓划破的手腕,最后望向自己后心的旧伤,“而且得是我们三个的血,混在一起才够阳气。”
回到镇上时,太阳已经爬上山头。达初把桃木心架在火上烤,木心渗出的汁液滴在火里,出“滋滋”的响,冒出的黑烟在半空凝成只巨大的虫影,对着镇子张开嘴,却被晨光照得渐渐消散。
阿秀正在磨钉子,七根桃木钉被她磨得锋利如锥,钉尖淬了三人的血,红得像要滴下来。“我奶奶的札记里说,灵木泣血时,若取其心,需以‘守护之念’养着,否则会反噬主人。”她将钉子摆在桌上,排成个北斗阵,“等会儿用墨斗线缠上,线里混着我们的头,这样钉子就认主了。”
毛小方用符纸给桃木钉开光,符纸烧尽时,钉身突然亮起红光,七根钉子同时“嗡”地轻颤,像是活了过来。他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的黑气比昨天更浓,连阳光都穿不透。
“它知道我们在准备。”毛小方握紧桃木剑,“今晚子时,它会来镇上找‘养料’,那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达初将墨斗线缠在钉子上,线轴转得飞快,黑丝线在钉身绕出复杂的结:“正好,省得我们再往林子里钻。”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笑得一脸悍勇,“这次非要把它的背甲撬下来,看看道长的头是不是还在盯着我们。”
阿秀把铜铃铛系在腰间,又往竹篮里塞了把硫磺粉:“它怕火,怕我们的血,更怕我们三个凑在一起。”她抬头看向毛小方,眼里闪着光,“师父,这次我们一定能成。”
毛小方看着桌上的桃木钉,钉尖的红光映在他眼里,像三簇跳动的火苗。老槐树的影子从窗外伸进来,轻轻拂过钉子,像是在给他们鼓劲。
夜色渐深时,镇子突然静得可怕,连狗吠声都没有。毛小方站在祠堂的屋顶上,看见后山的黑气正像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石头裂开细纹。
他低头看向院里的达初和啊秀,两人正将桃木钉插进预先画好的阵眼,墨斗线在地上连成个巨大的网,网眼里嵌着三人的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来了。”毛小方轻声说,桃木剑在手里微微烫。
远处的黑雾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爬,背甲擦过石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祠堂的铜铃突然响起,不是被风吹的,是被那东西的气息震响的,铃声尖锐,像在预警,又像在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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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桃木钉的红光同时变亮,映着三人的脸,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决心。
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黑雾漫过镇口的石牌坊时,毛小方听见了骨头碎裂的轻响——是牌坊底座的青石被什么东西啃出了豁口,石屑混着黑雾里的腥气飘过来,呛得人喉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