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诡·百蟒袍
陆昭和沈砚书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望。
大堂内,那个络腮胡汉子正揪着馆役的衣领,唾沫横飞,
“少废话,现在就去准备。”
那馆役哭丧着脸,连连作揖,“好汉,您说的那种车,车厢夹层镶铁板,车轴是精钢打制,能在大雪封山时也照常行走的‘爬山虎’,是军中或者大镖局才有的配置,咱们这小驿馆,往来都是普通车马,实在是……实在是弄不来啊!”
“银子少不了你的。”说着,老夫子将一锭不小的银元宝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名学子瑟缩在角落,脸上惧色更浓,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另一名刀疤脸汉子则抱着臂,冷眼旁观,目光不时扫向门外,带着警惕。
陆昭眼神微凝。
要这等堪比军用的坚固马车,绝不仅仅是为了送学子赶路那麽简单。
沈砚书在他耳边极轻地道,“学子进京,不逢科考,多半是进国子监的,用得着这麽急?”
他嗤笑一声,“倒像是赶着进贡的车队,未能按期进贡,身死。”
可是,这帮学子,等着进贡什麽!
一群人的包裹很简单,哪里有什麽值得送进宫里的。
老夫子浑浊的眼珠微微一转。
那络腮胡汉子立刻掐住馆役的脖子狠狠掼在墙上,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凑近因窒息而面色发紫的馆役,一字一句道,
“辰时前备不好车,老子便用你的血,祭丶路!”
木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馆役咳着血沫哀嚎,“驿馆简陋,真没有能走雪路的车啊…。。。”
沈砚书探出半个身子,朝楼下弯起桃花眼,“既然这般急,骑马不是更快?”
他双臂懒洋洋搭在二楼栏杆上,墨色发带垂落在晨光里。
老夫子掀眼皮瞥了他一记眼风,“马背颠簸,我这几个学子可是要考状元的…。。。”
“还挺金贵。”沈砚书轻笑,指尖闲闲扣着栏杆。
络腮胡汉子把馆役扔在地上,没等对方爬起来,旋即擡脚碾上对方胸口,馆役口里的血沫一口口吐在地上。
“看来,得见点红,给贵人们助助兴。”
细微的骨裂声传来。
“我有办法,有办法了。”馆役瘫在血泊里翕动嘴唇,气若游丝,“有个办法,马厩里,那丶那位御史大人的车驾,车厢是樟木包铜的,车轴还裹了熟铁…。。。虽然不如大人说的结实,雪地里,雪地里也能行。”
沈砚书轻笑,“那可是三品大员,就你们…。。。”他故意拖长语调,“怕是连人家车辕都摸不到。”
东窗边坐着个穿雨过天青常服的男子,玉冠束得一丝不茍,虽作寻常打扮,但腰间悬着的金鱼袋太过扎眼。
沈砚书这话特意说给他听的。
那位御史大夫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匙舀着胭脂米粥,根本没关注这边的嘈杂。
老夫子听说有马车可以用,整了整衣冠走到东厢窗下,“叨扰大人,我等乃…。。。”
正用早膳的御史便蹙起眉,将青瓷碗重重一放。
他取出绸帕拭唇,连眼风都吝于施舍,冷斥道,“哪来的穷酸儒生?护卫何在?还不速速驱赶!”
态度傲慢至极。
老夫子身形微顿,枯瘦的手指探入袖中。
只一会功夫,一个玄铁令牌在晨光中出现後迅速消失。
纵然如此,御史还是看清了令牌中央蟠龙纹烙着的“司礼监勘合”五字。
御史手中的锦帕突然滑落,他慌忙起身,官袍带翻了鸡翅木食案,
“原丶原来是司……”
老夫子枯指抵唇,浑浊眼珠掠过四周。
“慎言。”他枯爪按住御史颤抖的手背,“老夫只是。。。…省亲,顺路带几个侄儿们进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