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有小小声:“小心他今晚找你来吓你。”
严自得呲牙笑,说我才不怕他,又蹲下去仔仔细细帮他门前打理干净一点。他道:“我在幻境时也经常帮他扫墓,在幻境里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他,但在这里很多人都记得他。”
安有点头说对呀对呀,他亲密地贴近严自得,他们胳膊和胳膊碰在一起。严自得发觉自己有点痒,先是从手掌开始,接着蔓延到脏器,眼睛。
安有说:“所以现实还是挺不错的对不对?”
严自得回答:“对。”
他慢吞吞把相册拿出,又从兜里拿出打火机,一边点火一边说:“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痛,发现很多东西除了改变自己之外都无法撼动。”
火苗吞噬相册,纸张在火焰中发出滋滋的叫声。严自得站起身,垂着眼睛看着一张张相片蜷曲,燃烧,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烟雾里看起有点晶亮。
安有想严自得可能需要一个和严自乐的独处空间,他先一步离开,和严馥一起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等严自得。
但严自得想自己其实没有什麽要跟严自乐说的,倒不是因为想说的说过了,相反是因为要讲的太多,语言多到严自得一旦讲述出来,心里某处地方就会坍塌。于是他站立于此,长久保持着沉默。
他盯着火焰,过了好久才慢慢说:“这是你的礼物,你忘记带走它了,所以我给你烧来。”
“……”
“还有什麽呢?”严自得垂着眼睛慢慢思索,可恨的烟雾将他呛出一点眼泪。他想到了什麽,继续道,“对了,之前你给我发那条信息时我真正想回的内容不是那条,我现在想了一下——”
严自得停下,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天,学生们叠齐声朗诵: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现在我觉得,”严自得笑了下,他抹了一下眼角,“生活可能是往前走这样,不要回头。严自乐,之前你叫我好好生活,我会做到的,我也不会常常回头看了。”
风卷来一点花香,严自得在风中看见几簇漂浮的蒲公英,它们吹呀吹呀,荡呀荡呀,在风的哨声里飘向远方。严自得收回视线,他看向十八岁的严自乐,他说:
“…我理解你了,哥哥。”
“……”
从安有这个角度看去,严自得几乎整个人都被熏在烟雾里。安有靠在树边,旁边严馥一身黑衣肃穆。
他看不太清严馥的表情,但安有想,在此刻难过的肯定不止严自得一个人,于是他慢吞吞挪去严馥身边。
严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安有扮乖翘起笑。
“阿姨。”
严馥轻声应他,她依旧看向严自得,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严馥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其实在我当初选择收养严自乐时,我妈妈有问过我一个问题,她问我会不会後悔,当时我的回答是不会後悔。”
安有有一点笨拙地接话:“噢。”
严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问:“不问我现在後不後悔?”
安有便顺着她问:“那你现在後不後悔?”
严馥回答道:“有一点吧,但不是很多,後悔没有意义,但如果要我重来的话,我想我还是会让自乐成为我的孩子。”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严馥晚饭後总会时不时来严自乐这里遛一下,但她基本上什麽都不和严自乐说,只是无言。她常常就那样站立,看着严自乐十八岁的面庞。她会回想起严自乐小时候,想他第一次叫自己妈妈,想他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出远门。想他怎麽从那麽小长大那麽大,又怎麽从那麽大变成那麽小一罐。严馥想着想着,眼睛便会落下几滴小雨。
安有思考了一下:“我想严自乐也会很乐意……”
“可能吧,”严馥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挑眉看向安有,换了个话题,问他,“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你们中的们指代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安有脸颊有点发烧,有点埋怨严自得怎麽还不过来。但他仍然很用力地点头,也很用力回答:“对,我们在一起了。谈恋爱那种,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那样。”
严馥低头柔柔笑了下,她看起来早已释然。她说挺好的,如果被欺负了记得找妈妈来啊。
安有鼓着脸说:好。
他们一起擡头看向严自得,此时风吹雾散,无比飘渺,严自得影影绰绰于其中。他低着头,双手捂脸,肩膀微微颤抖。
安有哎一声:“又哭了啊…”
严馥也叹气:“都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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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严自得是那种小时候没有用力哭几下于是长大就帮过去的自己多多哭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