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我们命运
两天後,严自得回到家,手机里没有弹出任何最新消息,安有还是没有找他。
家里倒多了些奇怪的人。严自得刚坐上驶入主宅的车,就看见管家送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出来,离得有些远,严自得只大概看了个身形和衣着,男人看起来很拘谨,衣着也显得寒酸。
严自得觉得奇怪,这不像是严馥会认识的类型。
回到家时,严自得发现严馥书房的门半敞着,往里看去,徐知庸也回来了,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和严馥在争执什麽。
音量不大,不算激烈。严自得紧起来的心稍微放松点。
他擡脚上楼,到了二楼走廊时发现严自乐竟然也在,他正站在窗前,沉默地垂下眼睑,光穿透玻璃打来,像是也要将他刺穿。严自得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但他看得出来,严自乐脸色更苍白,表情带了些少见的阴翳,他变得有些空荡荡,稻草人那样站立。严自得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去,刚想开口问些什麽时,严自乐率先打断他。
“别过来,”严自乐冷冷的,“滚。”
严自得愣了下,收回脚,表情立马拧起,他也毫不客气:“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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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严自乐最近的确很奇怪。
前段时间严自得见到他时身上总带点淤青,他开玩笑问你是去学格斗了吗?严自乐只是很平淡看着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学的是摔跤。
自从严自得陪孟一二郊游回来後,严自乐状态看起来明显更差,严自得也少有地不再说贱嗖嗖的话。他有些心焦,旁敲侧击问了严馥,问了管家爷爷,甚至都问了徐知庸,得到的回答十分统一。
“可能最近太累了。”
但严自得不这麽觉得。回答这话时徐知庸侧过头没有看他,管家爷爷也是,而妈妈,严馥露出点束手无措的表情,她看着严自得,嘴唇相碰间吐出一串谎言。
这几天他半夜醒来,下楼喝水时总会碰到严自乐,严自乐站在落地窗前,任由月光将自己笼罩,他低着头,踩着影子,一动不动。
他看到严自得下来,不说话,严自得也没有开口,自顾自地倒水,灌入,水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月光被惊动,水面泛起涟漪,空气被搅动——仅此而已。
严自得喝完,扣下,转身,故意发出很大声响,但严自乐依旧保持沉默。
除了今天。
安有在晚上发来消息,说明天我们见面,他很有条理规划好时间和地点,亲亲乐园左边第一棵榕树下,下午两点见。
严自得回到好。更多的话他没有再说,唯恐说多错多,只是从安有的字里行间抓来线索,想安有敲下这些话的时候是什麽心情,雀跃?还是即将对犯人宣布判决时的郑重。严自得作为那个犯人,无可避免感到紧张。
他睡不着,口干舌燥,又下楼倒水。这次特地晚了点时间出来,凌晨两点,严自乐依旧在。
这回严自得没有再弄出响亮的声音,他所有的动作都变得静悄悄,倒水丶吞咽,一气呵成,刻意不惊动任何,但这次严自乐却先开了口。
他挪了下脚,月光扑空在地面,混合着地板的花纹,像谁的呕吐物。
“这几天我总是听到楼下有人在叫我名字,我下了楼,但是到了之後就没有任何声音,也没看见任何人。”
“但有时候下楼,我又会看见一只猫,一只鸟,猫扑杀鸟,鸟的羽毛散落一地。我没有阻止,直到血落在我的身上,我才惊醒,原来这是一场梦。但也可能不是一场梦,我分不太清了。”
严自得握紧水杯,杯壁浸出水珠,凉凉的,他手掌湿了,心脏也开始自顾自地冰掉。
“你在说什麽?”严自得走上前去,他迈的步子很小,像小孩咬饼,一口又一口,怎麽都吃不到中心的馅。但到严自得这里,他是没有勇气去碰丶去猜那个馅的滋味。
他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好?”
严自乐这时终于擡起脸,月光逆在他身後,分明该是很暗的面庞,可偏偏那一瞬间严自得看得十分清楚。
乌青的下睑,看起来即将向内塌陷的脸颊,干燥起皮的嘴唇。但是严自乐分明是那种哪怕跌倒,起身都要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人。
就那一眼,严自得便觉得自己喉咙像被什麽勒紧,他呼吸得艰难,很努力将词语连成句子。
话语跌倒出来:“你怎麽了?发生什麽了?”
“跟你有什麽关系呢?”严自乐打断他,瞳孔像蛇那样尖锐,他盯住严自得,没有愤恨,也没有嫉妒,他似乎失去了摆出表情的能力,所以只能用语言倒出。
“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严自乐面无表情,“我也想问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严自得。”
严自得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他是严自乐无论从身体丶还是灵魂上的双胞胎,只要一点线索,他就能抓住所有人在隐瞒的真相。
他想起飞艇上的那首诗。严自得在那时真以为自己拥有通天的力量,他确信自己在生日那天的预感是正确的:
生活会越来越好。
因此严自乐也是。
“严自乐,”严自得顿了一下,他很笨拙地出声,“…哥,你可以告诉我。”
严自乐却笑了:“好恶心。”
他低下脑袋,露出发旋,睁着眼睛抠自己手指。严自得在很小时候就发现,他和严自乐不像双胞胎,更像一对镜面人。他有着朝左的发旋,严自乐有着朝右的发旋。
他的眼睛要更圆更大一些,严自乐的眼睛则更细更长一些;他双手抱臂永远左手在上,而严自乐永远右手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