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神态和之前别无二致,轻盈,生动,只是身体与之割裂,变得沉重,无力。
他撒娇似得蹭蹭严自得掌心:“严自得,我们还没有许新年愿望。”
“这有什麽好许的。”
严自得不懂,安有总在执着一些虚幻的东西,他总有许多寄托,他把这些念想全抛给未来。
“新年就是要许愿的。”安有说,他这时又露出少爷威风,“我们去楼下,今天就把愿望许掉,要不然时间就要不够了,新年前三天可新鲜了,不能让它们溜掉。”
这话可熟悉,严自得问:“你是不是听了什麽菜掉地上不超过五秒捡起来还能吃的生活小技巧。”
安有眼睛都瞪大:“你怎麽知道?”
严自得:……
这多明显,严自得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夸少爷很会举一反三。
安有看起来是真按耐不住,非要握住新年的衣角,见严自得不动自己啪一下掀开被子下床。就是这脚和大脑像断联了那样,他刚着地,腿就一软跪了下来。
严自得脸色很臭,伸手将他扶起来:“你自己动什麽?”
“谁叫你不准我出去,”安有说,他像是知道自己理亏,话越说越小,“昨天我们不还去逛街了?今天也可以出门呀,严自得,求你了,时间真的要溜走了。”
严自得无言盯住他许久,他叹气,最终还是妥协。
他们走下楼,庭院内榕树郁郁青青,许愿牌层层叠叠,有些人用力之深,墨水都洇进纹理,风吹过,发出啪嗒啪嗒声音,像是千万张嘴开合间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安有叫来一一姐给他们递来许愿牌,郑重其事将其中一块交给严自得。
“给你,”安有神秘兮兮,夜晚尚未来临,他的假装神秘在此时显得憨态,“只要写下就会实现。”
这当然是句假话,严自得早就以亲身经历千百次实验了。
想要父母的注视失败,想要严自乐活下去失败,现在连想要安有不再虚弱也失败。
世界不存有上帝,至少严自得没见过。
所以他没有接过,他将木牌退回。
“我没有什麽愿望。”严自得说。
安有拿来毛笔,先无理取闹给严自得按上一个不解风情的罪名,接着又说:“你要是没有我就把你的祝福名额用掉了。”
严自得这下倒不愿意了,他将许愿牌抢来:“我们一人一个。”
愿望许给上帝或许没有,但许给安有绝对有用。
所以严自得写:希望安有明天去看医生。
他不写让安有身体一夜就好,这太霸道,安有不是他游戏里的人物,他没办法让他疾病一键清零。他也不写遥远的祈愿,不写什麽永远在一起,不写爱的长度,爱的深度,这更虚无,越遥远的东西变数只会越大。
严自得更不去写幸福,他只写小事,写明天睁开眼安有就能帮他完成愿望的小事。
安有这时也写完了,他凑过来看:“你写的什麽?”
严自得很大方展示,安有皱着脸读:“…安有明天…去看医生。”
“就这麽小?”安有不可置信。
严自得当然有更大的,他说:“希望你明天身体就好。”
果然,安有刚刚扬起的眉头瞬间就跌下,他只是扮演圣诞老人的人,他本质上只是一个没有麋鹿的普通人。
他嘀咕:“这也太大了。”
严自得自然知道,他伸出手:“那你的愿望呢?”
安有将许愿牌露出一点字:“也是和你有关。”
木牌上严自得的名字大大的,几乎占据整个平面,後面的字被安有挡住,严自得擡眼瞥他一眼,安有又乖乖给他松开。
这下严自得终于看清,在庞大的“严自得”下面,安有在犄角旮旯里写的是:永远原谅我。
“什麽意思?”严自得眯起眼睛。
实话讲,看到这个愿望时他心情很烂,他们之间难不成是什麽上下级关系?安有不是他家长,不需要把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需要为了严自得那虚无的幸福去努力。同样,自己也并非安有的上级,像是只要他做一件和自己意愿不统一的事情自己就要开除他那样。
他们之间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小心翼翼?严自得想去追根溯源,但他每次往前探,探到的永远都是一片浓稠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