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有找准时机开了口:“严自得你真找了一块好地方,你看这里都不怎麽生杂草,严自乐肯定会感谢你的!”
严自得吐出一个冷笑话:“其实是因为他一毛不拔。”
“…啊啊?”
少爷明显没能理解他笑点。
严自得扯了下嘴角,将草丢给安有:“他是该感谢我,毕竟这草都是我拔的。”
严自乐死了。
全世界没有人记得严自乐,只有严自得。
连他祭日也都只有严自得一个人来上坟,第一年上坟时他没有经验,杂草布满严自乐的坟头,那会儿他找了半天,才根据木牌找到他哥的坟墓。
後来他学聪明了,时不时就来严自乐坟前溜达一下,倒也不是为了给他拔草,单纯就是想炫耀。
只是严自得能炫耀的东西很少,无非不过是今天买了件新衣,亦或是老板发了钱,他能炫耀的只有物质。
但不管哪种,严自得都能把它吹得天花乱坠,像是要不断以此论证没有严自乐存在的日子他也能过得不错。
只是严自乐是真死了,他不能从坟头蹦起对严自得说神经病你过得分明那麽惨,在我这里装什麽装。
严自乐没办法说,所以严自得理所当然认为自己过得正常。
严自得拔尽严自乐坟头上最後一根杂草,再伸手拍了拍土堆,尘土飞扬一瞬,安有看见他嘴唇动了下,但他没有听清严自得在说什麽。
再去细看神情,除了眉心又稍稍萦绕上他那常有的忧郁後也没太大改变。
但安有就是莫名共振了严自得此刻的伤悲,他心里有些发涩,他视线砸向地面,像是这地底下也埋葬着他的什麽亲人或是朋友。
安有伸出手,刚想触碰那捧土时却看见严自得扭过了头。
严自得说:“走吧。”
安有蹙起眉心:“啊?这就走了?”
严自得莫名其妙看他眼:“那不然呢?要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是啊,上坟不都是要带一些东西吗?”安有软了点语气,他猜到了严自得没有经验。
但他经验丰富。
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严自乐坟前:“好比我们要带一些纸钱丶香烛丶贡品什麽的,能烧的都烧掉,或者就放在逝者坟前。”
严自得还真不清楚,严自乐是他经历的第一场死别,他对此太生疏,但身边却没有可供学习的对象。
他难得好学,憋了一口气才问:“这样能有什麽用?”
“我也不知道。”安有回答得很坦率,他在说起这样的话题时眼角似乎带笑,“据说人死後在地府也要打工啊生活啊之类的,也需要花钱,所以烧纸钱就是他们获得钱的一个方式。”
“当然啦,我没有死过,我没办法确定。”安有想了一下,还是说,“但我想这麽做总归不会有错,就怕万一呢。”
严自得夹了下眉心:“严自乐只是条狗。”
狗不是人,不需要他烧纸钱。
讲不好他在底下还有好人养他,毕竟严自乐这麽聪明,他值得被宠爱。
只是话怎麽听都没有底气,严自得都要觉得他亲手堆起的土坡正在越变越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俩吞噬。
“算了。”严自得叹气,他背着安有对自己坦诚。
是了,他彻底动摇。
但安有还在试图为他开导:“没有也没关系啦,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
哎哎?有点不对劲,安有声音越来越小,紧随着的是严自得眼神越来越沉。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有急急忙忙解释,“我就是举例,举例呀严自得!喂喂,严自得你别这麽闷着脸看我!”
严自得这才缓和了些表情,他抹了把脸:“我知道你意思。”
无非就想说世界上没有人烧纸的死人多了去了呗,也没见他们闹腾,所以可以以此来反证那说法是错误的。
但偏偏严自得对此多了几分好胜心——小时候他们比谁家狗最聪明,严自得二话不说就提着严自乐去参赛并且顺利获得一等奖。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还没死,别的鬼有的严自乐至少也得有个一半吧。
这麽想着,他开始掏自己衣兜,掏来几颗早上顺走的草莓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
安有凑近看了眼:“你要干嘛?”
严自得掷地有声:“上贡!”
安有:“……”
但到底要怎麽上贡?
严自得短促地蹙了下眉,他又扭回头:“是我直接把草莓丢他坟头上吗?”
“是吧…?”安有也不是很清楚,他挠挠头,实话实说,“我每次上坟时候只烧了很多纸钱,因为他们花钱有些大手大脚,所以我挺担心他们没钱的,我还烧过一些他们平时用的纸做的工具,但其他贡品什麽的我没带过,也许就是放坟头上?”
但这也太诡异。
一方小土堆,头顶空荡荡,除了一块木牌外就是两枚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