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晚,段青寂回到家时,刚打开玄关处的灯盏,便发现门前鞋架上的拖鞋少了一双。
应当是林屿阔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段青寂换鞋的动作明显轻了些,当他再次擡眼,便看见林屿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最後停在第三节台阶上,垂眼睥睨着他。
林屿阔身上的校服还没换下去,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看着像是刚回来没多久。
“回来了。”林屿阔说。
“嗯。”段青寂动作稍顿,应了声。
“晚上吃什麽?”林屿阔这话说的那般自然,好似一直在等段青寂回家吃饭,好似一切都会到了三个月前,其馀不该发生的事都未曾发生过,不该被撞破的秘密也还完美地隐藏着。
段青寂和同事一起吃了饭,还喝了些酒,眼底还泛着层微醺的水雾,属实已经吃不下什麽,但听林屿阔这麽问,他只是沉默两秒,便回了句:“你想吃什麽,我去买菜。”
“你给我做?”林屿阔胳膊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歪着脑袋看向他,反问道:“挺久没做了,还记得怎麽做吗?”
“做了十多年菜,一年没进厨房就不会了?”段青寂摇摇头,踩着拖鞋走进客厅,脱掉西装外套,只穿着贴身的白色衬衫,嘴上回道:“哪能忘得那麽快。”
林屿阔轻笑了声,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嘴上毫不客气地开始点菜:“那做个红烧肉吧,好久没吃了,想得很。”
他走到厨房冰箱前,打开门,拿出一盒包装完整的新鲜的肉块,远远地举着给段青寂看了眼,问道:“这个肉行吗。”
段青寂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晌。
家里的阿姨一般是当天起早去买做饭的材料,用不完的菜和肉都会打包带回家里,冰箱里一般不会剩下多馀的食材。
且最近林屿阔都不在家,段青寂也鲜少在家里吃,阿姨买的食材更是少得可怜,没有可以剩下的馀地。
“你回来时候买的?”段青寂问。
“嗯。”林屿阔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镇啤酒,一起拎着进了厨房,他的声音悠悠地飘进段青寂的耳朵里,像一阵无法捕捉的风:“不是说要送我出国,听说国外的饭都很难吃,总要学着自己做饭。”
“你可以花钱请个阿姨。”段青寂揉了揉太阳xue,缓解醉酒迟来的眩晕感,尽量维持着说话时的条理清晰:“我会让人一并帮你安排好的,不用你费心研究这些。”
“我自己当然不会闲得开始学做饭。”林屿阔重新从厨房里走出来,怀里抱着那两罐啤酒,他擡手将冰箱门推关上後,便靠着冰箱一角,视线笔直地看向段青寂,他说:“我是想到时候做给我男朋友吃。”
段青寂觑着他,沉默片刻,才微微颔首道:“那学学也好。”
林屿阔陡然笑出了声,语调散漫地说:“段青寂,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麽吗。”
“像什麽?”段青寂被酒精搅得视野模糊,只能下意识追随着房间内属于林屿阔的声音,顺着他的话发问。
林屿阔恶意地勾了勾唇角,说:“你现在像是老婆跟人跑了,还要主动出钱赡养小白脸的阳。痿老头。”
还未待段青寂作出反应,林屿阔便擡手摁下一旁墙壁上的顶灯开关,随着“啪嗒”一声,刺眼的光亮笼罩住客厅,晃得段青寂眯起了眼睛。
林屿阔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话落,他便走到了段青寂面前,见段青寂木着张脸毫无反应,甚至将脸凑近了些,颇为贴心地轻声问道:“段青寂,你没事儿吧?”
他皱着鼻子仔细嗅了嗅,才慢吞吞地直起腰身,嫌弃地蹙着眉,擡起手在鼻息前扇了扇,仿佛在驱散什麽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说:“你身上的酒味有些重啊。”
段青寂的鼻子已经被酒精麻痹得完全失灵,无法闻清自己身上的气味究竟有多糟糕,但也能勉强猜出,不会太好闻。他後退了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摸起茶桌上的烟盒,向外掂出一根,拿起来咬在唇间,刚准备点燃,以烟草味来掩盖身上的厚重的酒气,却将西装口袋都摸了个遍,也没找到打火机。
下一刻。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凑上来,掌心中央握着打火机,昏黄的火苗在打火机上方摇曳着晃动,透过光晕外圈还能看见林屿阔手心的掌纹,令人不自觉地恍惚一阵。
“吸一口。”林屿阔直勾勾地盯着他,提醒道。
段青寂这才大梦初醒般收回视线,快速地吸了口烟,感觉香烟已经被彻底点燃,便用手指夹着香烟,侧过身,擡步向窗边走去。
但烟雾入肺的瞬间,从头到脚贯彻的凉意陡然涌现,将他的醉意驱散得一干二净。段青寂此刻才察觉到——
这不是他的烟。
段青寂惯爱抽的款式都是劲儿大的,平时工作时用来提神,像这种爆珠款式,他鲜少会碰,因为一旦抽过,嘴里便始终残留着独属于爆珠的甜腻腻的滋味,无形地勾引着人儿再续上一根,难以专注。
段青寂转移视线,看向指尖夹着的香烟,心底暗暗感叹了句,我真是醉大发了。
指间的烟是细烟,他从未抽过这种款式,方才竟连如此明显的差异都未察觉到。
窗缝钻进来的冷风将堪堪聚拢的糜烟吹散,也吹得段青寂骨头缝都开始阵阵作凉,他倏地听见身後传来声“啪”的脆响,是摁打火机的声音。
段青寂偏头看过去,馀光里,林屿阔姿态松散地瘫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刚刚燃起的细烟,半眯着眼睛,随意地将打火机扔到茶桌上,而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某种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突然暴露在光亮之下,习惯性地用迷雾隐藏自己的本性。
段青寂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发现林屿阔抽烟,是在一个晚上。他加班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家里的灯都关着,只有林屿阔卧室的灯盏兀自亮着。
段青寂的动作很轻,哪怕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卧室里的林屿阔也并未察觉,亦或许是早就察觉到了,不过装着糊涂,就这麽亦真亦假地演下去了。
门缝存存拓宽,展露在段青寂视野里的画面也渐渐清晰,他如同被施加石塑魔咒的人,僵硬地站在门前,看着房间里背对着自己低喘的人儿。
他很轻易地便能听见,林屿阔一声声的呼喊,只有三个字——段青寂。
随着房门不适时的“吱呀”一声响。
林屿阔的动作一顿,缓缓地转过身,却只看见大开着的房门,以及空无一人的走廊。
段青寂背靠着墙壁,身子僵硬地躲在不容光亮入侵的昏暗之中,全身血液凝固,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宕机。
鼻息间还萦绕着明显的麝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