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麽说的?】
“神庙长期横征暴敛,木乃伊税丶高价赎罪券丶强征祭品,早已透支民衆的虔诚。常规祷词与仪式在饥饿与丧亲之痛前苍白无力。”孔苏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掰着手指道:“妮菲蒂对神庙太信任,也太低估平民了。”
那个顿号般的短暂死寂,成了暴乱彻底爆发的休止符。
赫普塞特祭司僵立在祭台边缘,臭咸鱼腥臭的黏液顺着卷轴幽蓝的圣甲虫纹路缓缓滴落,砸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袍下摆,洇开一片污黄。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精心维持的庄严彻底碎裂,只剩下被亵渎的惊恐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神啊——!”他发出一声变调的嘶嚎,不知是向信仰的神明求救,还是对眼前地狱景象的控诉。
然而这声音瞬间被更狂暴的声浪吞噬。
“粮食!把神庙的粮食拿出来!”
“还我儿子的赎罪金!”
“骗子!都是骗子!”
致幻烟雾如同无形的催化剂,将积压一生的怨恨丶对饥饿的恐惧丶对死亡的绝望,混合成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石匠阿佩普砸出的泥砖像是点燃了引线,更多的东西飞向祭台:一只破草鞋丶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大麦饼丶甚至是一把沾着鱼鳞的刮刀!
祭台上象征丰饶的水果和面包被哄抢一空,几个饿得眼冒绿光的半大孩子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起祭品就往嘴里塞,汁水和碎屑糊了满脸。
场面彻底失控。
妮菲蒂的黄金宝座不再是俯瞰衆生的神坛,而成了怒海狂涛中随时会被吞噬的孤舟。她精心梳理的假发髻在推搡中被扯歪,华丽的项圈勒得她几乎窒息。
耳中充斥着最恶毒的诅咒和最绝望的哭嚎,那些她平日不屑一顾的丶如同蝼蚁般的面孔,此刻扭曲着丶咆哮着,带着要将她连同这神庙一起撕碎的疯狂向她涌来!
“保护王女!”她的贴身卫队长卡姆狄声嘶力竭地大吼,青铜圆盾死死顶住一个试图爬上祭台的壮汉。
训练有素的亲卫队结成紧密的圆阵,将妮菲蒂护在中心,大概是这群护卫的凶悍模样还是震慑了不少的农民们,他们并不敢贸然上千。
但是这样的情况可坚持不了多久,再加上四周鱼腥和致幻烟雾的甜腻怪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这些农民迟早还会发狂,不顾死活的冲击过来。
绝望催生出的疯狂,比致幻剂更可怕。
人群彻底红了眼,他们抓起一切能用的东西,石块丶木棍丶甚至是从祭台上掰下来的镶金桌腿,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卫队的防线。
卫队虽然精锐,但在排山倒海般的人潮冲击下,防线也被撕扯得不断变形,他们也立刻加快了速度,打开了神庙厚重的青铜大门!
妮菲蒂被亲卫们裹挟着,踉跄地向神殿内部退去。
华丽的曳地长袍被无数只脚踩住丶撕裂,金线崩断。她头上的假发髻终于被一只从人群中伸出的丶布满污垢的手扯了下来,露出她原本精心梳理的黑色长发,此刻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回头望去,瞳孔剧烈收缩。
她引以为傲的神庙侍卫队,那些象征着神权威严的青铜盔甲,正在愤怒的浪潮中碎裂丶变形。这一群装备精良的护卫们正在用自己的圆盾和青铜大门形成一个夹角奋力的在抵挡外面这群暴民。
而这混乱的策源地,她处心积虑布置的“天命”舞台中心,赫普塞特老祭司正被几个红了眼的农夫按在地上撕扯。
他那象征着无上智慧和沟通神明能力的雪白长袍被撕成了破布条,精心保养的长须被揪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卷揭示“天命”的卷轴,被无数只脚踩踏丶碾磨,彻底化为沾满污泥和鱼腥的碎片。
“不……不该是这样的……”
妮菲蒂嘴唇哆嗦着,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极致的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骄傲丶算计和神权的优越感,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无措。神庙的威严丶神谕的庄重丶她精心设计的剧本……一切都被这狂暴的现实碾得粉碎。
她所做的一切,她所相信的一切……难道真的错了吗?
就在神庙不远处的山顶上,孔苏静静地看着光屏上那扇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外如同沸腾熔岩般的混乱景象。
系统的分析数据瀑布般刷新:
【信仰体系崩塌了,现在有谁能去控制这群发狂的民衆呢?】
孔苏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黑眸深处,倒映着妮菲蒂瘫坐在血泊和阴影中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也充满了精明的算计。
“注意关注现在事态的变化,不要闹出任何人命。”
【放心,神庙里的护卫们关门很及时,除了那些往日里招摇撞骗的大神官和祭司们被打了个够呛,其馀的一点伤亡都没有。】
“看到了吗,妮菲蒂?”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这才是被你们榨干了最後一滴血肉的‘羔羊’,剥去皮毛後露出的……獠牙与利爪。”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系统无声的分析结论。
“时机到了。”孔苏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绝非怜悯丶却带着沉重使命感的弧度。
混乱的引信已燃至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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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竖耳兔头]下一步孔苏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