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金嗤笑在场的所有神祇——不过这是祂的习惯,不可当作正经发言。
萨金只是相当骄傲地承认了祂挑动战火的功绩,炫耀地特意向梅诺斯展示祂收割下的大量头骨,至于那几个国家为何会突然剑拔弩张,还有什麽爱啊怨啊之类的东西,祂都毫不在意。
“不过是为我提供燃料的蕞尔小国,没了就没了。现在国主的脑袋已经成为我仓室的装点,而你们,也没有办法从死人口中问话,我不明白,衆神为什麽要为这种事而大费周章。”
转向阿伏亚,祂倒是微微躬身,低眉,视线不敢扫在主神和祂宝座的任何地方上。
“尤其令我疑惑的是,竟然还闹到了主神面前,”祂再度转向梅诺斯,肌肉鼓胀,长矛尖端燃起一星火苗,“强力的和平之神,难道被权柄融化成了糊涂的蛆虫吗?”
最後一个字说完,紧接着就是一道残影闪过,梅诺斯已经站到了萨金面前,右手紧紧掐住祂的脖子。
祂的叶子项圈划过水波一般的流光又恢复原样,与青筋暴起的小臂不同,梅诺斯声音平和淡然:“萨金,我刚诞生时,就能割掉你的头颅,我以为,你应该从那件事中得到教训。”
从神祇手掌触碰的区域开始,萨金的脖颈上裂出来一圈完整的割痕,渗出岩浆般的血液。
“下次挑衅我之前,先去询问潘德列恩的意见。”
梅诺斯收回手,萨金捂着脖子呛咳几声,扭扭脖子,伤口便恢复如初。
包括主神在内,在场的神祇都不把二人的小插曲放在眼里,长生和神力已经让祂们可接受范围的上限膨胀到可怕的程度,就算刚才梅诺斯和萨金大打出手,打到断肢横飞,也不过相当于人类间的你推我搡罢了。
不过有了这麽一个“小互动”,再加上主神在宝座上只看而不插手其中,衆神们纷纷发言,你一言我一语地掺和了进来。
“萨金说得有道理啊,不过那麽几个小国,打没就没了呗,难道梅诺斯你还和第三代和平之神那样想着征服全人界?”
“对啊,梅诺斯,你的神力已经足够强盛,损失这麽一点,比斑鸠掉了一片羽毛还不值一提吧!”
“贪婪和斤斤计较是和平之神的延伸权能吗,为什麽这两代的和平之神都这样。”
如果曲宁在这里,他会惊讶于为什麽衆神会对梅诺斯说这种话,和神宴上被欢呼着簇拥的态度相差也太大了点。
但是他不在这里,阿伏亚就不必向他解释:和平在剑拔弩张的局面下是被虔诚爱戴的福星,而在和平时期则是惹人厌烦的丶拂在皮肤上撕扯不掉的蛛丝。
至于受欢迎?那只是繁华的表象,梅诺斯无法从游吟诗人的诗歌丶祭司的吟唱丶神祇的夸赞中获得实质性的利益,祂声势浩大,但同时捉襟见肘。
出于这个原因,即使和平之神的神庙如同衆神指责的那样堪称遍地开花,但是主神清楚地知道,那些国主和大臣只是为了标榜自己,而非真的崇敬和平,梅诺斯并不是特别强力的神祇,祂的据理力争乃是合乎情理的。
在口水战进一步激化之前,主神开口了,却并没有如衆神所想的那样惩处梅诺斯的“没事找事”,而是对祂表示了理解。
正要继续说话时,一个神祇从外闯入,携着两只宝盒,柔滑地卷过衆神,转眼间便站到了漩涡中心。
祂首先向主神躬身表示敬意。
接着,祂捧起宝盒,笑吟吟地开口:“伟大的神祇们,我猜到你们将会为主神接下来的判断感到不满,所以,我从人界的流民中,取到了这两个——”
左边的宝盒打开,是一整条人类的舌头。
右边的宝盒打开,也是一整条人类的舌头。
两根舌头一个薄点尖点,一个厚点红点,并不血腥地躺在黑色丝绒衬底上,一见了空气便蛇一般动了起来。
无论多少次,衆神都对赫托托迪斯的行使权杖的方式有些微妙的意见。
“诸位,我的权杖同预言之神米洛伊斯一般藏在口中,但祂是舌钉,而我,”赫托托迪斯伸出祂的舌头,无论多少次都会找机会夸耀这个宝贝,“我的权杖,乃是与我融为一体丶不可分割的舌头。”
“凡我亲自使用神力取下的舌头,见光便会一刻不停地蠕动着言语,这两条,分属人界战争中两个主要国度的权臣,我将以神力驱动,以便每位神祇都能听见他们的争吵。”
说完,两根舌头弹出的声音便在殿中畅通无阻。
阿伏亚有些烦躁地擡手支着脑袋。
“你们放任贬低我国主的流言四处传播,损害荣誉,哪怕银河干涸,我们也不後悔!”
“哈!他不曾为熄灭国境处的野火出力,更无视我与同僚们诚恳的请求,难道你国主无可指责?”
两根舌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就在衆神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吵到了祂们所关心的部分。
“我们派了最勇毅无畏的战士去请示预言之神的预言,祂已言明,战神会降临在我们的国土之上,祂将使我们获得胜利!”
“在你们还祈求预言的垂怜时,我们已拆掉和平之神的神庙,修建更多仇恨之神和命运之神的庙宇!恨意会让我们的勇士变得无坚不摧,命运的庇护将使他们无往不利!”
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赫托托迪斯很有眼色地关上了盒子,恭敬地请示主神判断。
如此一来,衆神们便不会对这次裁决的结果抱有意见了。
听完主神的裁决,神祇们散去,赫托托迪斯却留了下来。
主神还保有一丝耐心,问他有什麽事。
赫托托迪斯语气诚恳:“主神,自上次您提醒我不要滥用神力,我已後悔了无数日夜,如今,我愿侍奉左右,为您前驱,以表达我的歉意和悔改。”
“不用了,你离开吧。”
祂不假思索地回绝了赫托托迪斯,言语一出口,便立刻执行,赫托托迪斯飞速往後退,眼睁睁看着主殿的大门严丝合缝地合上,然後祂穿过一分不差的传送镜,跌到人界的土壤上。
前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赫托托迪斯就被彻彻底底地拒绝了。
祂站起来,身上不染一粒尘土,脸上笑意也不减弱一分。
主神的油盐不进祂心中有数,早已有被逐出的心理准备,但这并不代表祂失败了。
主神以往拒绝神祇滞留在祂的神域,或者厌恶神祇的谄媚时,最轻也是连神带神域挪到离祂最远的地方去,这次只是言出法随让祂离开祂的神域而已,简直宽和得不可置信。
祂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