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雪立在渡口,霜发垂落如雪瀑,二十四忏玉链缠绕在冷白的腕间,随他呼吸发出细碎的清响。
足下寒霜无声蔓延,在焦土上绽开一朵朵冰莲。
他该走了。
天界堆积的案卷,天尊接连的诏令,三界这堆烂摊子的算计尚未清算,每一件都刻在净世律的戒碑上。
可他的脚步却像被什麽绊住,在冥界的风里多停了几息。
“白莲主,”带着笑意的嗓音从身後刺来,像柄裹着绸缎的匕首,“就这麽走了?”
沈灼渊斜倚着枯死的往生树,玄色衣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眉心若隐若现的红莲纹在苍白的皮肤上灼出妖异的痕迹。
他晃着手中酒坛,坛口飘出的寒气凝成“忘忧酿”三个血色冥文。
“不喝一杯?”
酒坛凌空抛来,无烬雪下意识接住。指尖相触的刹那,沈灼渊故意曲起手指在他掌心一刮,冰凉的触感如毒蛇吐信。
“你想说什麽?”
沈灼渊仰头灌酒时喉结滚动得像场小型叛乱,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黑袍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是心脏冒出来的血渍。
“没什麽,就是突然想起来……”他侧眸,红莲在眼底灼灼燃烧:“上一世,你也曾请我喝过酒。”
无烬雪指尖微顿,玉白的指节在冥界幽光下泛起冷色。
他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早被天道反噬撕成碎片,如同雪原上散落的冰晶,怎麽也拼凑不回原貌。
沈灼渊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就在濯心水阁,你说,”他指尖轻叩酒坛,发出沉闷的回响,“沈灼渊,若有一日本君要杀你,你会恨我吗?”
无烬雪的呼吸在冥界死寂中微微一滞。
那时……如何回答的?
沈灼渊仰首望着永夜,喉结滚动间酒液滑落颈侧,那红莲纹路像在灼烧:“我说……”他忽然转头,赤黑瞳孔直直望进无烬雪眼底,“那便一箭穿心,莫留转圜馀地。”
“够了。”
白玉酒坛炸裂的脆响惊破寂静,冰晶飞溅间无烬雪霍然起身,二十四忏玉链铮然作响。
却在擡眸时撞进沈灼渊玩味的目光,那人正盯着他无意识颤动的指尖。
“啧,帝君这张嘴啊……尽挑人痛处戳。”
紫袍银笔的玄冥真君不知何时倚在忘川畔,手中红莲灯映得他眉目妖异,银笔在指间转出冷光。
无烬雪冷眸扫去:“你知道什麽?”
玄冥真君把玩着手中的红莲灯,灯焰映出他意味深长地笑:“我知道的可多了。”
“比如,”
“当年神君大人折了终雪鉴後,曾独自来过冥界。”
无烬雪的双手猛然一紧,这段记忆完全一片空白,仿佛被人生生剜去的血肉。
沈灼渊侧目:“玄冥。”警告的尾音尚在雾中缠绕。
玄冥真君耸肩,银笔在虚空画出一道血线:“反正神君大人迟早会想起来。”
他看向无烬雪,笑意渐浓:“您当年,可是在往生碑前跪了三天三夜……”
“只为……求一个魂飞魄散者重聚元神的上古禁术。”
风息影寂,雾气凝霜。
无烬雪站在原地,琉璃瞳中映着玄冥真君的笑,又缓缓转向沈灼渊。他忽然发现沈灼渊黑袍下摆沾着往生台的灰烬,像是刚从那里匆匆赶来。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