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红莲主
衆人坠入剑冢的刹那,地面骤然龟裂,破碎的焦黑纹路蔓延开来,那不是寻常裂痕,而是被业火焚烧三千年的混沌焦土。
每道裂痕深处都蜷缩着未熄的红莲馀烬,暗红色的火光在缝隙间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
沈灼渊瞳孔微微扩大。
这些焦痕的走向……分明与他神魂深处那道黑莲裂痕一模一样。
“这是……九狱冥兰?”黄画踉跄跪地,指尖尚未触及那株暗色幽兰,兰蕊便渗出冰晶血露,在焦土上凝结成细小的红莲状结晶。
这是净世白莲与灭世黑莲交战时,二者精血落地所化的禁忌之物。
整座剑冢突然扭曲坍缩,空间如同被大手揉皱的纸张。衆人只觉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成一团。
再睁眼时,衆人已陷在焚天谷遗址。
暗红天幕布满交错的裂痕,每条裂缝中都流淌着熔岩,而在熔岩河中沉浮的黑红莲花不断爆开又重生。
远处飘来的呢喃声忽远忽近:“红莲开遍处,因果皆成灰……”
“玄冥之乱!”江昙的佩剑自行出鞘三寸,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凄厉嗡鸣,“这是三千年前那场……”
轰!
一道暗金雷霆劈裂苍穹,将他的话语生生截断。
衆人仰首,只见沈灼渊凌空而立,黑红长发如业火翻涌,额间十二瓣红莲印已彻底化作暗金色,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手中劫渊戟每一次挥斩,都掀起滔天火浪。那火焰诡谲异常,外层猩红如血,内芯却漆黑如墨,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灼烧出扭曲的波纹。
与之对峙的,正是司法神君——无烬雪。
他立于残破的净世祭坛上,终雪鉴弓弦如月满盈,琉璃瞳中的金莲纹已蔓延至眼尾。周身飘落的不是雪,而是凋零的莲瓣虚影。每落一瓣,他袖中的二十四忏玉链便断一节。
两人之间的空气因灵力对冲不断爆出刺目火花,每一次碰撞都引发空间震荡。
焚天谷战场早已面目全非,天穹如碎裂的琉璃,熔岩沸腾翻涌,黑莲在火海中沉浮,每一片花瓣都浸染着不祥的暗芒。
幻境将衆弟子分割,唯独沈灼渊踏破迷障,孤身立于核心战场。
他站在焦土中央,袖中冥照灯灼烧着骨血,焦香混着铁锈味在齿间蔓延。而天穹之上,那个本该属于“过去”的身影,正以灭世之姿俯瞰衆生。
红莲主沈灼渊长发狂舞,眸色半赤半墨,劫渊戟斜指大地,戟刃缠绕着猩红业火,每一步踏出,足下皆绽开红黑交织的魔莲。
他的目光穿透火海,劫渊戟突然调转方向,戟尖直指人群中的“自己”,喉间滚出一声浸透业火的低笑:“你看……连天道都怕我。”
沈灼渊指尖一颤,袖中冥照灯滚烫如烙铁。入魔的自己远比想象中更可怖:那双异色瞳孔里翻涌的癫狂,唇角勾起的扭曲笑意,每一寸都像是被业火重塑过的恶鬼。
“怕你?”他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尾音上扬,眼底却凝着刺骨寒意,“怕你什麽?怕你疯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红莲主骤然狂笑,声浪炸开,地面熔岩沸腾般爆裂。
“忘了才好!”他手中劫渊戟悍然劈落,戟刃撕开焦土,地底传来万魂哭嚎之声,“这肮脏世道……烧成灰才干净!”
岩浆如血瀑冲天而起,化作千百条赤蛇直噬衆人。沈灼渊旋身横剑,劣铁剑身“咔”地崩开裂痕。他死死咬住牙关,业火在经脉里咆哮,却半分不敢泄出。
就在熔岩巨浪即将吞噬衆人的刹那,一道雪色流光撕裂火幕,终雪鉴的箭矢破空而至,箭锋所过之处,翻涌的岩浆瞬间凝结,化作无数尖锐的黑曜石晶簇,如荆棘般倒刺向天穹。
幻象无烬雪立于摇摇欲坠的祭坛之上,终雪鉴的弓弦已绷至极限,发出近乎断裂的嗡鸣。
箭尖寒芒闪烁,直指入魔的沈灼渊,而他周身萦绕的寒气,竟让灼热的战场飘落细雪。
“沈灼渊。”他声音似冰刃刮骨,可眼底雾青色却剧烈震荡,“回头。”
红莲主缓缓擡眸,眼底魔焰翻涌,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白莲主……终于舍得现身了?”他低笑着,嗓音沙哑如业火灼烧後的馀烬,“怎麽,这次是来杀我,还是来渡我?”
说话时,他脖颈处魔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那些纹路并非单纯的黑红色,其间还流淌着细密的金色咒文。
正是天道惩戒的印记。
沈灼渊的呼吸凝滞在胸腔。这一幕他曾在三千年的梦魇中反复咀嚼,却从未真正看清。
而此刻,他站在时光的裂隙间,终于窥见了当年被血色与恨意模糊的真相:
无烬雪握弓的指节泛出青白,弓弦上纠缠的因果线如银蛇狂舞,其中三根竟反向刺入他自己的腕间,在霜雪般的肌肤上刻出蛛网般的血痕。
那是净世律反噬的痕迹。
每一根绷紧的丝弦都在嘶鸣,诉说着这一箭离弦时,持弓者将承受怎样剜心剔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