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嘴的小鬼
林中雾气在这一刻突然停滞。
沈灼渊的剑尖堪堪停在少女咽喉前三寸。
身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只见江昙单膝跪地,七窍中渗出的黑气如有生命一般扭动。
其馀弟子更是不堪,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面色青白得像是刚从冥河里捞出来的水鬼。
少女的喉咙里发出黏腻的笑声,身形如水纹晃动。
“郎君以为撕碎几个幻象就赢了?”她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倒刺的利齿,“他们的魂魄早与我同化,我死……他们可都要陪葬呢。”
剑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沈灼渊忽然收剑入鞘,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剥开三层浸透汗渍的油纸,里头竟躺着半块发硬的桂花糕,边缘还留着一个月牙状的咬痕。
“认识这个麽?”他指尖轻弹糕面,簌簌落下的碎屑瞬间燃起幽蓝火焰,“三日前客栈厨房,你偷吃的。”
少女的竖瞳猛地缩成细线。
“噬梦妖确实能吞噬记忆,”沈灼渊掐诀,桂花糕轰然炸开,无数火星如萤虫扑向雾霭,“可惜你贪嘴,连我下在糕里的溯魂引也吞了。”
他看着面前少女模样,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现在,该吐出来了。”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惨叫,一个弟子正疯狂挥舞长剑,剑锋却一次次穿透同伴的虚影。
另一侧,两个弟子背靠背戒备,却不知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妖物幻化的魔修。
林间雾气再次扭曲流动起来,渐渐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弟子们顿时紧张地握紧法器,却见那雾影竟发出与沈灼渊一般无二的声音:“诸位师兄师弟,这般紧张作甚?”
江昙眉头紧锁,手中长剑泛起寒芒:“妖物休要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雾气骤然变幻,竟真的显露出沈灼渊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瞳泛着诡异的赤黑,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卫兄啊~”妖物突然飘到卫子谦面前,声音甜得发腻,“听说你偷喝了天官神君的千年灵芝酒?”
卫子谦脸色唰地变白:“胡丶胡说!”
雾气中浮现出画面。刚到玉清境不久的卫子谦跪在清规殿,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尊明鉴!是酒坛自己长腿跑了!”
“噗哈哈哈!”几个弟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妖物又飘到李然宗身旁,这次化作一只巨大的菜青虫:“少门主~听说你最喜欢这个?”
李然宗拔剑出鞘,却见那妖物已经变回沈灼渊的模样,正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妖物忽地一分为三,绕着赵清打转,“赵兄啊,听闻你手下画作能值千文。尤其是在天尊画像上……”
“住口!”陈清急得拔剑追上去,却怎麽都打不到噬梦妖,一张脸涨得通红。
雾气中画面清晰可见,陈清正偷偷给天尊画像添胡子,画到第三根时手一抖,墨汁泼了自己满脸。
衆弟子笑得东倒西歪,连江昙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放眼望去,整片林子已然乱成了一锅沸粥。噬梦妖的幻术在林间肆意翻涌,弟子们被耍得晕头转向。
有人抱着树干深情告白,有人对着空气比画剑招,更有人两两对峙,一个喊着“孽畜看剑”,另一个回骂“你才是孽畜”,打得不可开交。
黄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闹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到底哪个才是沈师兄?”
李然宗和江昙在暗中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拔剑攻上了噬梦妖。
等沈灼渊踏出浓雾,掀起眼皮看见那群天界骄子们东倒西歪地瘫在腐叶堆里,像被暴风摧折的芦苇。
玉清境那几个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此刻正灰头土脸地往树干上蹭着伤口。
一见他出来,衆弟子闻言齐齐後退三步。
“沈兄!”卫子谦眼珠子一转,便扯着嗓子喊,“李师弟不见了!我们刚才看到他去那边了。”
“哦?”沈灼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卫兄带路?”
卫子谦的嗓子像是突然被掐住。他涨红了脸支吾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丶我方才见他往东……”
“东边?”沈灼渊忽地笑出声,剑鞘往西侧雾气里一指,“可他的气息,分明在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