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离去后,留下满院管事噤若寒蝉。
明蕴却从容自若,声线清越如玉石相击,她没有废话:“即日起,大房所有管事职缺——全部悬空。”
她目光如清风拂过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缓缓道:“我这里向来奉行一句话: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传我的话下去,凡大房仆役,皆可向上检举揭。查实者,重赏。”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懂。若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错,能主动坦白,不过是罚几个月月钱的事。”
“你们里头若能检举多人……查实之后,非但能减免责罚,若有能力,空出来的管事之位——”
“未必不能换个更明事理的人来坐。”
那些本就忠心、未曾犯错的管事眼中顿时燃起亮光。他们早看不惯某些人仗着资历中饱私囊。
而那些素日里被压制的副手们更是心潮涌动。
“可得想清楚了,这是唯一戴罪立功的路子。”
明蕴指尖轻抚腰间玉佩:“让我满意了,可酌情轻罚。”
“但要快。”
她语气转沉:“我只给前五人机会。五人之后才开口检举的,无效!五人之后站出来认罪的,一律视作狡辩,同罪并罚。”
话音方落,满院众人再难维持先前的镇定。
心中有鬼的,唯恐被人抢先揭;想要上位的,又怕错失良机。
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却没有人做出头鸟。
直到……
一个婆子猛地冲出来跪倒在地:“少夫人明鉴!老奴检举厨房采买的刘管事。她经手的菜价,明明与二房统一采买,入账时却总要虚高几成!上月采买的血燕市场价分明八十两,账上却记了一百二十两!”
明蕴唇角微扬:“很好。即日起,厨房采买一职由你暂代。”
婆子惊喜不已,连连叩。
而被指认的刘管事吓得冷汗涔涔。他想要认罪已晚,正要检举他人以求减刑,暗卫却已上前,不容他多言。
眼见又一人被拖了下去,众人心下凛然。待查明情况,定是严惩不贷。
后果不是他们预料的。
明蕴温声问道:“还有谁要说话?趁我现在,还愿意听。”
“少夫人!老奴要检举!老奴检举绣坊胡管事还有账房的路管事。”
“少夫人,我认罪!”
“先别认!让我检举你!”
场面一时喧哗起来。
明蕴慢条斯理地品着映荷新沏的茶,神色平静无波。眉宇间不见半分得势的骄矜,也不见坐观众人惶惶的玩味。
她早就知道,这世间种种,最经不起试探的,就是人性。
————
月华庭的布局与记忆中略有出入,但允安仍觉熟悉。
戚清徽过来时,就见花圃中蹲着个小身影,正费力地刨着土。
上次从明家带回来的种子,至今还未种下。
他缓步走近,刚出一点声响,正专心挖土的允安受惊,一屁股坐在地上。
戚清徽忍俊不禁,上前拉起他:“做贼呢?”
允安眨眨眼:“爹爹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
允安立即把脸凑近:“那爹爹仔细瞧瞧。”
戚清徽将他稍稍推远:“君子有状。”
他目光落向地上的种子:“种的什么?”
“玫瑰种子。”
“你会种?”
“这是自然!”
允安挺起小胸脯,满脸自信。虽然他从没种活过。
戚清徽倒有些意外。他自己素爱莳花弄草,想来允安这点是随了他。
“怎么不在瞻园种?”
他轻轻拍去允安身上的泥土:“我让人给你划一块地出来。”
“我还能不知道吗?”
允安歪着头:“瞻园要种胭脂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