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冉冉摇摇头,“没有,形制和花样都是我喜欢的,之所以会有如此猜测,是因为……”
她的身形随着天师大人后撤的左手微微向前踉跄了一下,
“是因为没有哪个饰铺的店家会把一支戴在头上的簪做得这么沉!”
髻两端压下来的分量已经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头顶插了两支簪子,而是顶了两块石头。
“这一支簪有多重?三两?”
喻长风神色恹恹地替她将左侧的梨花簪取下来,“五两七钱。”
他说着就要将簪重新塞回袖子里,祈冉冉瞥一眼他惝恍落下来的眉目,忙伸手拽住他的手,
“做什么呀,哪有送了人东西还往自己口袋里揣的道理?”
她将簪接到自己手里,又捧起来仔细瞧了瞧,黑亮亮的瞳孔里拘起一捧金晃晃的光,亮得像是九霄之上最为璀璨的潋滟星河。
“我很喜欢,多谢你,喻长风。”
喻长风又低低‘嗯’了一声,只是这次的嗯声里却明显多了些愉悦。他继续去卸另一边的桃花簪,边卸边问她,
“真的很沉?”
“是啊。”祁冉冉点点头,扶住后脖颈痛苦地转了转,
“我这几天本来脖子就酸,方才顶着这一斤多的金疙瘩,更是感觉脑袋都要掉了。”
喻长风顿了一瞬,愈地靠近她,温热的手掌抬起来,先将她乌蓬柔软的丝尽数拨到一侧,露出一小截雪白细腻的脖颈,继而贴上自己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揉起来。
他揉捏的手法很有技巧,祁冉冉没一会儿就舒服得眯了眯眼,她有点想往他身上靠,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贴贴他。
但这光天化日的又明显不大合适,祁冉冉略一思忖,干脆牵着喻长风的袖摆将人带进自己卧房里,先推着他在贵妃榻上坐下,自己也挨着他落座,继而寻来个金丝软枕塞在背后权作支撑,最后重新抓起他的手搭回自己后颈,要他继续的意味不言而喻。
喻长风浅浅勾了勾唇,依着公主殿下的无声示意复又替她揉起了脖颈。
揉着揉着二人的姿势就变了,金线软枕不知何时被踢到了脚下,公主殿下背后的倚靠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天师大人结实的肩头,喻长风在调整角度的间隙里垂眸一瞥祁冉冉,目光流连在她眼下两团浅淡的青紫,五指微微一蜷,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触碰的冲动。
“很累?”
他轻轻在她眼皮上刮了一下,声音也是轻轻的,几至气声的低哑呢喃,又因为二人离得近,瞬间便酥麻了祁冉冉的半边身子。
祁冉冉于是愈卸了力道,脊骨软塌塌地再度陷下去一截,双腿随之外移,整个人几乎快要滑落到地面。
喻长风无法,只得将空着的一手箍到她后腰上,在将人提起来圈进怀中的同时建议询问道:
“困了?要不要去榻上睡一会儿?”
祁冉冉摇摇头,“不睡,要等若青回来。”
她嘟嘟囔囔,窄窄的眼皮懒洋洋地耷拉下来,蜷曲长睫轻颤两下,浑似一只栖在安全领域里怠惰振翅的蝶,
“好奇怪啊喻长风,原本没觉得困,结果你一来我就困了。”
话音至此已然隐隐添了笑意,祈冉冉阖着双眸抿唇莞尔,片刻之后睁开眼来,手指无意识把玩着他一缕丝,在极尽亲昵的距离里与他四目相对,
“喻长风,你累不累?”
喻长风定定看着她没说话。
——他累吗?合该是累的。
本该十天半月才能做完的事硬生生被他压到三朝五日,连更晓夜,通宵达旦,元秋白中途想先偷溜一步还被他毫不留情地捉了回来,逼得元堂兄整日拉着恕己说他坏话,无时无刻不在怪怨他非人有病。
出时也急,云沧州诸事收束时恰是酉时二刻,距离关闭城门不到一刻功夫,他没时间用晚膳,将两支簪放进袖中后便马不停蹄地驰骋出了城。
一路鲜少停歇,持握缰绳的十指指腹直至目今都尚且留存有酸胀木然的痹症之感,喻长风虚虚攥了攥掌,默默垂下眼眸,视线于一片如烟云般轻薄绚烂的柔软罗纱中徐缓上移,最终停驻在祈冉冉言笑晏晏的娇俏面容上。
他才觉得奇怪。
好像见到她的一瞬间就不累了。
好像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惬怀了。
他混混沌沌空耗人生,一朝心窍初开,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追逐熙春,待春色慷慨赐予他回应之时,他才恍然惊觉原被韶光辉照竟会如此令人神魂摇荡。
生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顺势后移,喻长风蹭了蹭公主殿下犹然泛绯的细腻面颊,将她散乱的鬓一一拨回耳后。
“还好。”
祈冉冉又笑,“乖乖呢?吃胖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