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隔天。
谭雨泽家窗帘没有拉严,一条极细的光像被刀裁过,正好落在许黎眼皮上。她皱了皱眉,先闻到淡淡的柑橘与雪松混合的味道,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卧室。
早晨,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她昨晚睡的是谭雨泽的房间,谭雨泽去睡在了沙发上,她醒的比他早。
许黎花三秒钟确认两件事:
第一,身上盖着一床深灰色的薄被,被角绣着很小的“T。Y。Z。”,是谭雨泽的私人订制;
第二,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都完好,连袜子都没脱;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
她拿出手机刚打开,有几条消息是妈妈发来的:
“阿黎啊,你人去哪了啊?”
“阿黎,看到消息给妈妈回一下。”
“阿黎,注意安全啊!你是在同学家睡的吗?那我就关门了,你明天早上回来啊。”
她没有大惊小怪回了个“妈妈,我在同学家,我会的,是在同学家睡的,你就别担心啦。”
许黎看了下窗外面,下了薄薄一层雪,感觉刚上去雪就没有了。
这边很少下雪,能看到这麽一场雪是惊呆了的。
房间主色调是冷灰与原木,像谭雨泽给人的印象:干净丶克制丶留有馀地。
床头只摆了一本书,《TheArchitectureofHappiness》,书签夹在三分之一处。许黎把书合上,指腹在布纹封面停留半秒,像做贼似的笑了一下,才推门出去。
客厅比卧室亮。长沙发朝着落地窗,谭雨泽蜷在一侧,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毯子一半滑到地上。
他枕着扶手,侧脸被晨光勾出一道毛茸茸的边。茶几上倒着一只空玻璃杯,杯底剩几粒没化完的冰块,旁边是一板拆开的感冒药。
许黎蹲下去,把毯子重新拉好。指尖不小心扫过谭雨泽的耳廓,对方在梦里很轻地“嗯”了一声,像猫。
许黎屏住呼吸,确认没醒,才慢慢坐到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手机又亮,是妈妈:【回来时带半斤你爱吃的桂花糯米藕,巷子口那家。】许黎回了一个“好”,忍不住回头。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谭雨泽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排细碎的影,脸上没有一颗痣,平时藏在金丝眼镜後面,此刻毫无防备。
许黎想起昨晚其实也不算晚,十一点多谭雨泽到房间和她吻在一起,谭雨泽说“要不别回去了”,她就真的没回去。
记忆像被雨水泡过的素描,边缘晕开,只剩几笔清晰的线:谭雨泽递给他干净睡衣时说“新的,没穿过”,声音低低的。
他洗完澡出来,谭雨泽正把客厅灯调到最暗,说“怕亮”;再後来,他困得眼皮打架,只记得谭雨泽说了句“晚安,别怕”。
怕什麽?许黎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怕深夜的黑暗,又或许,怕的是心里那点悄悄滋长丶却不敢戳破的东西。
谭雨泽醒来时,先闻到一缕很淡的桂花香。他睁开眼,看见许黎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只外卖盒,盒盖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淡粉色的糯米藕,表面刷了一层晶亮的蜜。
“醒了?”许黎没回头,声音带着笑,“我妈让我吃的,但我想你可能没吃早饭,先拆一盒。”
谭雨泽坐起来,毯子滑到腰间。他头发睡得有点乱,T恤领口歪向一边,锁骨下露出一点新鲜的丶淡红色的印子——那是昨晚洗澡时被花洒烫的,许黎後来给他涂了药。
此刻那抹红在晨光里像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皮肤上,莫名暧昧。“几点了?”
谭雨泽嗓子哑。“快十点。”许黎把外卖盒递过去,“先吃一块垫垫,我再给你冲药。”谭雨泽没接,而是伸手碰了碰许黎的指尖,很凉。
他皱眉:“你坐地上多久了?”“没多久。”
许黎笑,“我怕吵你。”谭雨泽叹了口气,把毯子裹到许黎肩上,自己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厨房烧水。
背影很高,肩线平直,睡裤是深灰色,裤脚堆在脚踝,像随意落下的水墨。
许黎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指挥说过:“琵琶铉不能太突出,要像水,把别人托起来。”此刻他觉得,谭雨泽就是水,不动声色地把他托住。
水开的间隙,谭雨泽靠在料理台边,低头拆药板。铝箔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雪。
许黎走过来,把糯米藕递到他嘴边:“先吃甜的,再吃苦的。”谭雨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糖桂花粘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