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得着你提醒?!你算什么东西!"
他侧望去,私塾廊下立着位穿黛蓝襦裙的女先生。
她髻上的珍珠步摇随厉喝剧烈晃动,胭脂晕染的唇角扭曲着,指尖几乎戳到那瘦弱学生的额头上。
那孩子怀抱的《诗经》哗啦散落,泛黄的"硕鼠"篇正巧飘到陆云许靴边。
纸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几滴干涸的泪痕。
女先生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戒尺上,出与当年王阳教训人时如出一辙的脆响。
她绣鞋碾过书页时,鞋尖的并蒂莲纹正巧踩在"民之憔悴"四字上。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惊飞一群栖息的寒鸦。
陆云许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恰好横贯在女先生与学生之间——
如同斩落的一道剑痕。
那学生死死低着头,瘦削的肩膀在韩先生尖利的斥骂声中不住颤抖。
大颗泪珠从鼻尖滚落,"啪嗒"砸在青砖缝里一株将死的野草上,却连抬手抹泪都不敢——
右手还保持着捧书的姿势,左手紧攥着洗得白的衣角,手背上留着戒尺抽打的淤青。
夕阳透过廊柱的缝隙,在他脚边投下栅栏般的阴影,像极了当年那个雪天——
陆云许赤足立在冰棱上,呵出的白气在睫毛结霜,却还要挺直脊背背诵: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
檐角突然落下滴水珠,正巧击碎砖缝里那滴泪形成的小水洼。
涟漪荡开的刹那,陆云许的剑鞘"咔"地磕在石阶上。
惊得韩先生腕间的翡翠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陆云许眸底寒芒骤闪,指尖一缕混沌剑气无声迸。
"啊——!"
韩先生突然如遭雷击,染着蔻丹的双手死死捂住嘴巴。
大股鲜血从她指缝间喷涌而出,溅在雪白的《女诫》封皮上,将"贞静"二字染得猩红刺目。
地上那截断舌还在神经性地抽搐,舌尖上粘着的胭脂,与她今早用来羞辱学生"口臭如粪"的言辞混作一团污血。
最讽刺的是——
她腕间那枚裂开的翡翠镯,此刻正疯狂吸收着溅落的鲜血,在玉纹中凝成"恶语伤人"四个血字。
而那个瘦弱学生,正呆呆望着地上与自己鞋尖泪滴融在一起的血泊。
他怀里残破的《诗经》,无风翻到《巧言》篇: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
陆云许的目光如寒霜般掠过瘫软在地的韩先生,转身时袍角带起的气流,卷走了她喉间残余的呜咽。
晚风穿廊而过,将那声戛然而止的尖叫揉碎成几片飘落的梧桐叶。
叶影斑驳间,受辱的学生怔怔抬头——
暮色深处,那道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唯有剑鞘末端垂落的半截青色剑穗,还在风中轻轻摇曳。
……
从此,少了一个恶毒的私塾女先生,多了一个充满了正义感的少年以及几个平日里帮着女先生欺负同学却被这一幕吓傻了的几个疯疯癫癫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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