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些字迹被裱在宣纸上,甚至有人将其编成童谣,在街巷间传唱。
稚嫩的童声唱着"戊戌年三月"时,李家祠堂的祖宗牌位,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齐刷刷裂开一道缝隙。
而此刻的私塾院内,那株被李修文亲手栽种的"状元梅",一夜之间枯死。
树干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蚁群,正将"书香门第"的木牌蛀成镂空的讽刺画。
几天后,私塾的门庭彻底冷落,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覆了一层薄灰,再无人擦拭。
往日晨读时分,朗朗书声穿透窗棂的景象,如今只剩蛛网横结的空荡学堂。
那些被李修文珍视的"圣贤典籍",整齐码放在书架上,却连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偶尔有野猫溜进来,在《论语》封面上留下清晰的爪印,也无人驱赶。
最讽刺的是门口那方砚台——
曾经学子们每日进门必先研磨的地方,如今积了半寸雨水,竟成了麻雀饮水的浅洼。
几只麻雀蹦跳着,将水中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恰似这间私塾昔日的"教化"名声,碎得再也拼凑不起。
而街角新开的蒙学堂,窗边总趴着几个偷听的孩子。
他们手里攥着的,正是从李家私塾墙上拓印下来的"罪状纸"。
……
三年后的雪夜,北风卷着碎雪灌入破败的抄书坊。
李修文蜷缩在漏风的墙角,冻疮溃烂的十指再难执笔。
砚台里凝结的墨冰,映出他枯槁的面容:
"我教天下人识字……"
咳出的血沫溅在《三字经》扉页,将"人之初"染成暗红色,
"却从未教会自己做人……"
柴房里的王阳,喉咙里堵着半口未咽下的药渣。
她涣散的视线中,飘着当年亲手撕碎的《千字文》纸屑——
那些被雪水泡的墨迹,此刻正在她瞳孔里重组为"祸福无门"四字:
"早知今日……"
枯爪般的手指突然抽搐,攥紧了褪色的绣花裙摆,
"就该对他好些……"
最讽刺的是:
抄书坊梁上悬着的那盏"明德"灯笼,被寒风刮落在李修文膝头。
烧穿的灯罩引燃了他此生最得意的《劝学文》手稿,火光照亮了墙上斑驳的拓印罪状。
而柴房门外,当年溺毙书箱的荷塘位置,正有株野梅破雪绽放。
花瓣上凝结的冰晶,恰好拼出陆云许离开那日刻在墙上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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