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云许的靴底刚触及私塾青石台阶,檐下那块"有教无类"的乌木匾额突然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匾面朱漆寸寸皲裂,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木屑簌簌飘落间,"教"字的最后一笔竟自行崩断,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树脂,宛如凝固的血泪。
李修文的戒尺悬在半空,尺面还沾着寒门学子掌心的血痕。
他脖颈僵硬地转向门口,喉结滚动间,戒尺上的"仁义礼智信"刻字正巧映出陆云许眼底的星芒——
"你…你这痴儿想干什么?!"
王阳的尖叫刺破私塾沉闷的空气。
她手中那本《女诫》"啪"地砸在地上,书页间飘落的,赫然是往日逼学子们抄写的"尊卑有序"罚抄纸。
陆云许的靴底碾过一张飘落的宣纸,纸上未干的墨迹突然扭曲变形——
"天地君亲师"的"君"字,竟自行改作了"民"字。
檐外惊雷炸响,那方裂开的"有教无类"匾额,终于轰然坠落,碎成八块规整的八卦方位。
每块碎片上,都映照着李修文夫妇这些年作恶的种种画面。
“你们教了我世间最恶的一课——什么叫人面兽心。”
沙灵剑在鞘中嗡鸣,逸散的剑气却已将那百年楠木匾劈作齑粉。
木屑飞溅间,陆云许剑指凌空,指尖迸的混沌星芒在粉墙上刻下深逾寸许的罪状——
"戊戌年三月,李修文收张员外百金,诬白氏子作弊逐之"
每一笔都带着当年那孩子被撕碎考卷时的呜咽,墙灰簌簌剥落处,竟渗出暗红色的血渍。
"庚子年腊八,王阳克扣学子炭火,致三人冻伤"
剑气过处,墙缝里突然钻出冰晶,重现当年冻僵的手指折断毛笔的景象。
"癸卯年重阳,纵容富家子溺毙寒门书箱于荷塘"
最骇人的是这行字竟引来雷云,檐外突然暴雨倾盆,雨水中夹杂着当年沉塘的《楚辞》残页。
……
当最后一行"陆氏子赤足立雪三日,诵《论语》不敢辍"
刻完时,整面墙突然浮现出当年那个单薄少年呵气暖手的剪影。
最痛的不是字里行间的控诉,而是那笔锋转折处藏着的、至今未消的读书渴望。
几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整座城镇染成赤色。
曾谄媚逢迎李家的绸缎庄少主,此刻当街架起铜盆。
他颤抖的手指捏着往年孝敬李修文的鎏金礼单,火舌舔舐纸页时,烫金的"孝敬恩师"字样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围观的百姓中,不知是谁先掷出一颗臭鸡蛋,正砸在那盆"束修火"中,顿时腾起一股刺鼻的腥烟。
而被王阳时常夸赞"天资聪颖"的粮商之子,连夜带着家眷仓皇逃离。
马车轮碾过青石板时,车厢里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们走得那样急,连祠堂祖宗牌位都漏了三块,其中一块"勤学济世"的匾额,正巧被逃窜的家仆踩得粉碎。
私塾那面粉墙上的刻字,早已被拓印百份。
最讽刺的是,负责拓印的正是当年被李修文打折右手的刻碑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