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自然是准时驾到,撞开隔板,逮了个人赃俱获。不由分说,就说姐弟二人是匪盗同伙。任凭王子誉如何挣扎呼喊,喊得几个普通衙役有所怀疑,那个带头的就是不为所动,还说什么打开布包看看,里面肯定是你杀人的匕首和赃物!
到此,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便不加反抗,让王子誉也别喊了。以至于后来官差押着她去她的住处搜行李,她简直走得趾高气扬、笑得如花似玉、风度翩翩叫人完全捉摸不透——看来还是为了刀。所有人都以为她带着长刀。
然而呢?长刀藏在卢亟身上。从头到尾都不在她身上。
虽然她被人算计了,但发生的一切还是正中她下坏,她没法不为此高兴。
此刻她坐在肮脏的牢房里,把老鼠赶到一边,认真地想,会是谁呢?如果说是王庭,何必把自己儿子也陷进去?他再不喜欢王子誉,他那个名门望族的老婆可喜欢。是常山王?和刚才的道理一样啊,犯不着。为了刀,那是王延?王延何以知道她的行踪?难道一直跟踪到东都、或是一直在东都监视王子誉?又或者不是为了刀?就像回到最初的,把王正祖孙三代给杀掉的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不得要领,把老鼠又赶了一次,和王子誉聊起近期局势来。虽然是试图从这小子嘴里挖出来点有价值的消息,但她有些心不在焉,几分心智分出去想着,此刻东都城外,卢亟呢?在干什么?
她甚至没有了着急——虽然成日听王子誉哼哼唧唧十分恼人——她期待着卢亟会怎么来救自己。
你啊,你……
也许我应该放下了。也许我应该抵抗该抵抗的,放下该放下的。也许我应该让你像未来的岁月一样到来,就像你时间把你带给我一样。我应当接受你是你,而我是我。如果我们要想推拒的都是一样的东西,甚至同一件东西,我们就不该推拒彼此。如果想要留到最后的东西已经提前到来,那就应该抓住,而不是去相信不可靠的“来日方长”。
让我欠你吧。欠得越多越好,也许那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对方的铠甲了。这样想想,是有人绑架了我,但也是我绑架了自己吧。
来吧,我等着你。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先进城去。”卢亟说,“至于如何处理——”
白藏苦笑:“如何处理?只有劫狱。东都大牢不好进,也只有进去了才能想办法。说不好是认错了人,还是有意为之。认错人我想不大可能,毕竟有王子誉。有意为之,那——只有见招拆招了。”
卢亟想了想,觉得实在话难说出口,于是起身就要拜,口中先是“当日汴州码头之事实在抱歉”又是“今日之事若非二人相助实难做到”,白藏赶紧扶她起来。居觐也上去,一边扶一边说:“卢大小姐这是说什么,若没有你赠的马车,我们也没法上崀山。”
卢亟这才想起来问居觐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又免不了一番赔罪解释,直到白藏说大家江湖中人,何必如此,“其实,实不相瞒——”这才将一路来的曲折种种一一道来。
卢亟听着听着,先将居觐上下打量一番,眉头渐渐拧出个川字,末了缓缓坐下:“竟然是这样。”
“是不是特别长?我说得都累了。”白藏无奈道,低头望着桌上的杯子。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有无极派的人带了上山去,图什么?你,或者居觐?”
白藏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找到他,找到解药,再把他杀了为弟子们复仇。”卢亟不及说什么,白藏又转过脸来对她道:“卢大小姐,你放心,子安我一定会去救。不光是因为此事蹊跷、恐怕与这一路来的种种都有关系,更别说子安和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以及你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我也一道。”居觐说,“你放心。”
她望向居觐,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白藏此刻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自己的没有白藏的深。世上有许多不得不坐的马车,越是不得不坐,拉车的马匹越是受了惊的疯马。卢亟多年来一直逃避这些事情,至少是尽量逃避。她逃避的理由是她不想逐利,所以马车前往的方向她可以不去。就算免不了要上车,她也怀着厌恶的心情。唯有这次,是背后有很多的“不得不”、而眼前还有很多“必须要”在等着她。
她不动神色、暗自思考着往下的一切。虽然并不是说有了白藏和居觐就多了多少把握,而是现在掌握了事情大致的全貌,江湖阅历与行事作风使得她自然开始掂量里面的轻重——然而她发现自己掂量不出来。王子安她必须要救,卢天园的仇她必须要报,还有王家祖孙三代的仇,还有可能在背后的更大的阴谋现在就算不想牵扯也已经进来了,现在还有居觐的性命。
她终于明白卢天园最想教给她的调和平衡为什么重要了。她以为做到那样需要心硬,现在发现也许心狠都不够。
三人次日趁着黄昏天黑,乔装改扮,行贿守卫,轻易便混进了东都城。在东渡衙门的大牢外找了个便宜住处,趁夜色查看地形。卢亟以前来过一次,那是多年之前,代一位大人赎他不成器的庶子。那是她还嘲笑自己是张良萧何,替刘邦来赎刘肥。那时候的东都大牢就是墙厚数尺,重门深锁。今日一看,倒比当年还强十倍:修建在地下,进出只有一道门,看守们三班轮流,一班足有十余名士卒。
若是老样子,也许那雪怡来了,还可以拆墙硬劫。现在这样子,她们倒不如掘地三尺,挖个隧道下去。问题谁知道能不能挖到、挖到了又能不能打穿地牢的墙?如若不能,硬劫狱就更不行,除非说她们假装去劫牢里的另一个人,让王子安王子誉趁乱逃走,但那岂不是要闹得非常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