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苏醒
入夜时分,林家的玄玉飞舟破开云层,缓缓降落在周家正门的青玉广场上。飞舟通体漆黑,舟首雕刻的睚眦兽首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舟身两侧各悬挂十二盏明灯,将方圆十丈照得亮如白昼。周天胤早已率领十二位长老在阶前等候,人人身着素色长袍,腰间玉佩皆换成青玉,以表歉意。
"林兄远道而来,周某有失远迎。"周天胤快步上前,竟对着刚下飞舟的林父深深一揖。他今日特意未束发冠,花白的发丝垂落肩头,眼下还挂着两团乌青,俨然一副忧思过度的模样。
林父冷眼扫过周家衆人,发现连平日最跋扈的几位长老都低眉顺眼地站在後排,心中冷笑更甚。他略一拱手,声音冷硬如铁:"周家主客气了,犬子何在?"
"林贤侄安置在听雪轩,已请了三位药王谷的先生日夜看护。"周天胤边说边引路,袖中暗藏的香囊散发出安神的沉水香,"周某特意从库房取了千年雪参。。。"
穿过九曲回廊时,林父注意到沿途的侍女小厮皆屏息垂首,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更诡异的是,每隔十步就摆着一盆净心莲,花蕊中燃着安魂香——这般做派,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周家有多尽心。
听雪轩内药香浓郁,林深整个人陷在云锦堆叠的床榻上,昔日生动鲜活的俊美少年,如今只能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林母一见就红了眼眶,却被青云真人暗中拦住。老道人的目光在屋内扫视,最终定格在窗边小几上的药碗——碗底上残留一些浓黑的药汁。
"周家主。"林父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明人不说暗话。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麽?"
周天胤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当日随行医师的记录。林贤侄为救小女,硬接了妖兽鬼猿的利爪。。。"这鬼猿乃是六级妖兽,阴气十足,他的抓伤和林深所受的伤很是相似,都表现出阴气入体的症状。这是周天胤早就想好的说辞。这几日,他嘱咐医师在林深所喝的药中加入一些有伤神识的药物,只要林深醒不过来,那周家也奈何不了他。思及此,周天胤面上的笑容更显得“谦和”了许多。
他展开帛书,上面密密麻麻盖着七八个医者印鉴,“贤侄之事,周家责无旁贷。周某不惜动用家族至宝护灵丹,只为保住贤侄一命。”
林父接过帛书时,青云真人突然咳嗽一声。只见老道人看向林深的父亲。林父会意,突然一掌拍在案几上:"周天胤!你我相识数十载,今日就拿这些虚文来糊弄我?"
厅内瞬间剑拔弩张。周家几位长老的手已按在剑柄上,而林家随行的十二影卫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梁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明月带着侍女款款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翠玉灵匣。
"林伯父息怒。"她盈盈下拜,匣中露出一截千年份的灵参,"明月愿以性命起誓,林大哥的伤确是为救我所致。若伯父不弃,明月愿。。。"
"不必了。"林父冷冷打断,"按照先前约定,秘境所得七成归我林家。此外——"他目光如刀扫过周天胤,"林周二家早有婚约,如今深儿昏迷,也正是该有贴心人来照顾他的时候。你我二人婚约照旧,十日後我便派人前来迎亲。"
周天胤瞳孔骤缩,袖中的手攥得咯咯作响,面上却仍带着苦笑:"林兄,小女年纪尚小。。。"
"怎麽?周家主要反悔?"青云真人突然上前,拂尘似无意地扫过床榻下方。只听"咔嚓"一声,一块地砖应声而碎。
厅内死一般寂静。周天胤额角渗出冷汗,突然大笑:"真人说的对!林周之间联姻乃是好事,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到一个好归宿。。。"说着突然转向林父,"既然林兄坚持,婚约之事。。。周某自当遵从。只是十日是否太过仓促了一些?"
林母冷哼一声,若是娶正妻十日确实短了一些,但若是娶一个妾室,十日,反倒是擡举了她。
周明月听到林母说的话,不由得咬紧了牙根。真是痴心妄想,竟然想让我给一个废人做妾。如今她无比庆幸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哼,等着瞧吧!林家如此无礼。我倒要看看,等他们的新娘子下了轿揭了盖头,林母又会是什麽样的脸色?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高傲的样子!她的心中暗恨,但面上却更加殷勤。
“伯母放心,三日後的大婚周家一定会妥善安排好。”林母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林母早就有所耳闻,周家的这个大小姐格外娇纵,刁蛮任性。如今见她甘愿受此大辱,还无动于衷,心中不由更加怀疑。
待林家飞舟载着昏迷的林深离去後,周天胤回到书房,一掌将整张紫檀案几拍得粉碎。"好个林家!"他盯着掌心被木屑刺出的血珠,突然狞笑,"待我炼成无上心法。。。"话音未落,墙上挂着的先祖画像突然无风自动,画中人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黑气……
另一边,林家的飞舟降落在主院,惊起了御兽院的灵鹤。林父不待飞舟停稳便纵身跃下,衣袍带起的劲风卷落了廊下的海棠。他厉声喝道:"速请灵药院三位长老!再去南疆请蛊医圣手!"声音震得屋檐下的青铜风铃叮当作响。
青云道人施术抱着昏迷的林深快步走向"素心居",这是林家灵气最浓郁的院落。途经九曲回廊时,老道人敏锐地注意到怀中弟子的指尖微微颤动,当即咬破食指,在空中画下一道醒神符。血符没入林深眉心的瞬间,少年苍白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他将林深放置到床榻之上。林夫人赶紧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悬在林深面庞上方却不敢触碰——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苍白虚弱。她转头看向正在施针的药院大长老:"我儿。。。我儿可还。。。"
"丹田气海受损,但性命无碍。"大长老的银针在烛火上掠过,针尖泛起幽蓝的光,"只是这灵根。。。"话未说完,突然被林深喉间发出的轻咳打断。
"深儿!"林夫人喜极而泣,绣着莲花的帕子瞬间被泪水浸透。
林深缓缓睁眼,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发现连擡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只能转动眼珠,看向自己搭在锦被上的手——那曾经能引动九天雷火的手指,此刻却连半分灵力都感应不到。
"我的。。。身体。。。"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林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但她很快用帕子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不能在此时再一次触动林深的伤心处。
青云道人上前一步,拂尘扫过林深腕间:"深儿,为师且问你,秘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麽?"老道人声音沉稳,但握着拂尘的手背青筋暴起。
林深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周家。。。血祭。。。供养锁魂阵。。。"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周家先祖残魂入魔的真相逐渐清晰。当说到周天胤故意用周成当诱饵时,青云道人突然一掌拍向身旁的黄花梨小几。
"好个周天胤!"小几应声而碎,木屑四溅,"竟敢用鬼猿之说糊弄老夫!"若不是深儿在出发秘境前冒险送出的密信,我等岂不是都被周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林父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周家如此行事,有违天和。"他转身时,腰间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这就联络东州各世家,此事绝不能就此揭过!"
走到床前,林父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儿子肩头。这个向来威严的家主此刻眼中闪过少有的柔情:"深儿,为父定为你讨回公道。"力道大得几乎要在林深肩上留下指印。
待二人离去,林夫人终于忍不住握住儿子的手:"深儿,你若是心中难受。。。"话未说完便哽咽难言。她想起儿子天纵奇才,年少筑基成功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
"娘亲不必忧心。"林深努力勾起嘴角,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内伤,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修真之人。。。但求问心无愧。。。"
见儿子面露疲态,林夫人只得替他掖好被角,又嘱咐侍女务必事事小心谨慎,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当房门轻轻合上,林深眼中的坚强瞬间被茫然所取代。他怔怔望着床帐四角悬挂的驱邪铜铃,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麽叫无能为力。窗外传来灵鹤的清唳,那是他往日最爱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
右手无意识地抚上丹田位置,那里本该有灵气流转,如今却空空如也。林深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床帐的轻纱,久久不言。月光透过纱窗,将他苍白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两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