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帅跟着队伍向前移动时,发现自己的倒影没有跟上来——镜面里,穿运动服的少年正拼命拍打着不存在的火焰。
攥着门票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那是朋友父母上周发来的消息:
"帅帅,这个月生活费已转,天冷了记得添衣服。"屏幕保护膜边缘还贴着朋友妈妈手写的便利贴:好好吃饭。
自打朋友去世,他的父母为了寄托相思就资助了何帅,虽然他们已经全权负责何帅的学费,生活费。
但他还是会四处打工赚钱,因此对于请学生会成员来游乐场玩这件事,他就算不是毫无压力,但也不会太过拙荆见肘。
"喂,聋子!"张志用门票卷成筒,不轻不重地敲在他耳蜗外机上,"发什麽呆?"
金属外壳发出清脆的"叮"声,何帅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动作引得学生会干部们一阵哄笑。
游乐场彩灯在夜幕下闪烁,何帅却只听见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
他望着入口处巨大的摩天轮,每一节车厢都像燃烧的火圈。
打工攒下的钱还安静地躺在银行卡里——便利店夜班丶家教丶快递分拣,这些用汗水换来的数字今天就要变成一场酷刑的入场券。
"你很想加入我们?"张志突然凑近,薄荷味口香糖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何帅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像只被车灯照亮的鹿。
"嗯,很想。"他声音很轻,但耳蜗将这句话放大成震耳欲聋的宣告。
张志的笑容扩大了。他转身张开双臂,背後过山车正呼啸着俯冲:"那就把这里所有项目都玩一遍。"突然压低声音,"包括那个新开的'怨灵火宅'。"
何帅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三年来第一次,他主动摘下耳蜗,世界瞬间安静得像沉入深海。
在衆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摸出备用电池换上——朋友妈妈总在他书包侧袋塞满这个——然後擡起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好。"
旋转木马的音乐声变得扭曲,何帅迈步时踩到地上一滩融化的冰淇淋。
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朋友被擡出来时,运动鞋底滴落的焦油。
但这次他没有逃跑,而是跟着张志走向第一个项目,背後小丑气球的绳结不知何时松开了,正飘飘荡荡升向天空。
——
何帅擡头望向游乐场中央那座哥特式钟楼,时针正指向九点。
这座游乐园在火灾後沉寂了两年,外墙的焦黑痕迹被漆成小丑夸张的笑脸,曾经的事故现场如今挂着"惊魂鬼屋——全新升级"的霓虹灯牌。
暖风裹挟着爆米花的甜腻,却吹不散他鼻尖萦绕的幻觉般的焦糊味。
"先玩这个吧。"他指向旋转木马,彩漆木马的眼睛在灯光下像含着泪。
张志嗤笑一声,但还是带着人跟了上去。
何帅选了匹纯白的马。
接着他们又玩了摩天轮。
当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整座游乐园在脚下展开。
何帅盯着新建的鬼屋区域——那里原本是急救通道,火灾当天被杂物堵死了。
现在屋顶做成小丑张开的血盆大口,排气管设计成鼻孔形状,正喷出诡异的红色烟雾。
"接下来是跳楼机。"张志的嘴在玻璃舱里一张一合。
何帅的耳蜗将这句话扭曲成"接下来是火葬场"。
他咬紧牙关点头。
当激流勇进的水花打湿衬衫时,何帅发现水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掌纹里嵌着游乐场地图的红色颜料,像干涸的血迹。
学生会的人都在笑,没人注意到他每次从项目下来,都会摸一摸口袋里的助听器——朋友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已经在大火中熔成扭曲的一团。
"最後是这里。"张志停在鬼屋前,小丑造型的售票员眼眶里装着会转动的红灯泡。
何帅的呼吸变得急促,防火警报般的嗡鸣在颅腔内回荡。
"怕了?"张志擡脚就要离开,"那就——"
"我能进去。"何帅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他擡头看向鬼屋入口,那里挂着块崭新的安全须知牌,最後一行小字在闪烁:
"本设施配备真实温度模拟系统"。
因为鬼屋的票是单独购买的,所以他立马跑到鬼屋售票处买票,好在鬼屋玩的人很少,不需要排队,他很快就交了钱,拿几张票出来。
可就在这时,学生会几人已经进入到鬼屋里。
何帅攥着刚买的鬼屋门票,纸张在他汗湿的掌心变得柔软。
他快步走向入口,掀开厚重的黑色帘幕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焦糊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就在帘子落下的瞬间,他瞥见一抹刺眼的红色——一个穿着猩红长裙丶踩着高跟鞋的高挑女人,正无声地跟在张志他们身後。